第104章

◎你死了，他不就死了◎

第二天是個大陰天。

雨林裏本就幹雲蔽日, 若還碰上陰天，那可不是什麽好的體驗。

而路箋的臉比這天還陰沉。

這家夥長得本就隔閡感十足，沉着臉的時候, 瞥他一眼都像是被額住了喉嚨。

很好, 遲問非常滿意他今天的“氛圍”。

這是他們昨夜商量好的劇情。

“那我們這就出發了, 早去早回嘛。”斷燎, 亦或者說很大概率是斷燎外公的家夥朝遲問點了點頭，領着路箋走出了小木屋。

他很早就來敲門了，安排了一頓簡單但很有雨林特色的早餐，大家匆匆用過之後, 便各自說了今日行程。

斷燎按照昨晚說過的一般，要與路箋去雨林極東的位置找黑潭, 因為那裏是禁地, 所以只能步行，沒有風陣傳送。

遲問和袋袋則留在柏荊的正宅, 據假斷燎的話說，外公柏荊昨夜傷心, 沒休息好, 一早卻被長老喊去開族會了，回來估計也要頗晚，遲問若有事要尋, 恐怕得改日再說。

但外公臨走前吩咐過, 遲問想要做什麽, 找管家即可。

“去吧去吧。”遲問站在小木屋的門口送了一下。

路箋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氣鼓鼓地走了。

說不上這裏面幾分是演的, 幾分是真的。

他昨夜到底是沒能成功以身相許, 說沒有怨念那也太勉強這位随心慣了的鬼域祖宗, 不過他倒也不算全無收獲。

遲問把自己能推測到的翻天謀劃都跟他交代清楚了。

明知他城府不夠，很有可能被蝰蛇套出話來，但遲問還是全無保留地跟他說了，這讓他充分感受到了……

公平公正公開！

他不是鸱吻養的坐騎小仙獸，也不是遲問喜歡的聽話小狗，而是能與她一起承擔的，結契對象。

“主人，我們今天幹什麽呢？”袋袋還在桌邊啃着雨林特色的早餐。

這真正的蝰蛇雨林它自己可進不來，下一次機會也不知是什麽年月了，可不得把握機會多嘗些東西。

物化靈不必進食，但可以嘗出味道，自然也有自己的喜好，“不着急的話，讓袋袋把這些吃掉再做好不好？”

“不要學！”遲問啪一下往小麻袋的腦門呼了一巴掌。

這壞東西昨夜百分之百偷聽了她跟路箋的牆角，一大早就學着路箋的語氣跟遲問說了不少奇奇怪怪的話。

什麽什麽，好不好，什麽什麽，帶上我，毫無情感，全是技巧。

“哈~~為什麽，因為我沒有色相嗎？”袋袋認真發問。

“你沒有，你當然沒有，你都沒有性別。”遲問敲了敲桌子，示意小麻袋想吃便吃快些，“路箋往東，我們往西。”

吃飽便行，遲問與柏荊宅中的管家言語一句就出了門。

啓境極西，雪狐冰原。

天凝地閉，風雪刺骨，寒風呼嘯。

一下子從濕熱跳進幹冷裏的遲問居然沒有哆嗦半分，果然有神體加持的好處無所不在。

怪不得世人就算不能為神，也盼着成仙，再不濟，有個堪用的靈體延年益壽也成。

“你不會冷，路箋也不會，別抖。”遲問摸了摸袋袋的雞窩頭，這小口袋最近戲可太多了。

亦或者說，物化靈戲都多，只不過袋袋讨人喜歡，所以遲問雙标地随它蹦跶。

境靈嘛，蹦跶不了多久了。

“主人，我們來極西做什麽？”袋袋聽話地停止了畏寒的表演，但還是保持了自己怕冷的設定，它換上了一身皮毛大衣，還貼心地也為遲問準備了一套。

遲問披上袋袋給自己的毛絨大裘，“極東有黑潭通鬼域，極西肯定就有對應的一處，可達九天。”

這一處應該就是冰原白池了。

遲問既然事先了解過黑潭，自然也沒少了做白池的功課。

只是關于這兩處的記載實在是少之又少，極東雨林有真假兩個，而極西冰原雖然只有獨一個，但它太開闊了，還特別難進。

冰原的海拔很高，氧氣稀薄，尋常生靈根本沒法堅持到進山，更別說翻山入冰原。

所以相較于遍地是寶所以惹得啓境生靈紛紛踏足的雨林，冰原幾乎無人來訪。

人煙荒得連個問路的都尋不着。

“白池啊。”袋袋身為頗有年份的物什，自然也是聽說過這個地方的。

據說開天地以來這白池與黑潭就存在于極西與極東了，世間百姓喜歡把它們形容成一體對半的關系，就好似一個蛋被劈作了兩半。

西邊這一半續上了碧落聖水，連通天境，東邊的則集滿了黃泉冥火，直達鬼域。

但其實這說法絲毫經不起推敲，因為冊之境是開天地以後許久許久才有的，以前的世間，并不是這樣的世間。

以前的世間根本不分天上地下，晝夜二靈生來孤獨，然後有山水相伴，然後有花鳥蟲魚，再然後，智識生靈漸豐，萬物勃發。

有些生靈願意跟着晝靈，有些則願意跟着夜靈，而更多的生靈只是自生，自滅，自由輪回。

後來平衡被破，夜靈被抹殺，麾下被視為鬼，屈于鬼域，爾後被封，再不見天日，難返世間，于是才有了黑潭。

至于白池，則是因為晝靈不喜與世間并肩了，故而創了天境，高高懸起，為了方便偶爾到塵世巡游，才有了這個口子。

說白了，白池和黑潭都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的，亦或說，是神鬼工程。

而冰原雪狐和雨林蝰蛇兩族也正因為恰巧生活在這兩處神鬼工程的附近，才得以發展壯大，成為啓境最厲害的兩個妖族。

“大致方向是那邊，我們随便逛逛吧。”遲問的神體就在白池，如今只缺了兩塊的她與之共鳴很強，無需指引便可感知存在。

“雪狐族還真是心大啊，半個哨都沒有？”袋袋感嘆一聲。

都說雪狐族與蝰蛇族在性格上反差極大，今天袋袋總算是見識到了。

他們講究順應自然，誰愛來就來，有本事就逛，不小心死了的話，風雪就地就能把你埋了，很環保，很省心。

也正是因為這邊根本無人約束，遲問和袋袋直接翻山入原後，很快不受阻礙地找到了目标白池。

白池邊上已經有誰等着他們了。

“你自己小心些，我就不顧着你了。”遲問偏過臉吩咐了一句。

袋袋嚴陣以待，神色鄭重，“放心吧主人，主人需要什麽，喊袋袋就是，袋袋絕對靠得住！”

遲問點頭，不再廢話，伸了個懶腰。

白池之上，聖霧缭繞，聖光環射，美輪美奂。

一條巨大的青龍自聖水而出，擦過滿地的白雪，抖了抖身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甩出來的雪團全往遲問身上招呼。

然後是震耳欲聾的龍吟，炸了遲問滿耳。

場面不可謂不震撼，雖說遲問記憶裏這樣的場景應該是看過不少次了，這青龍她熟，這是負屃。

八殿下，與她最最有親緣的那位。

“你怎麽到這堵我來了？你不該去截路箋麽？”遲問誠懇發問。

鬼域若真得了新的祖宗，對天境的威脅程度可是非常之大的，就先不說路箋本身了，單論重置後完全屬于鬼域的他能直接破開天境限制這一點，就該得到九天之上那群家夥的高度重視。

路箋身上可不只有鬼印，還有遲問的神印呢，他是天地間唯一有雙印的家夥。

“自有截他的，再說截他還不如截你，誰不知道那東西全聽你的，你死了，他不就死了。”負屃從青龍原身化作人形，走到遲問跟前。

她長得與遲問頗像，但完全是兩個風格。

負屃高冷，優雅，與這冰原渾然一體，似乎整片雪海都是她自帶的氣場，排面确實又大又足。

“好吧。”遲問不挑，神子除她與蒲牢之外另有七個，她昨夜已經跟路箋分別推斷了一下陣營，估摸着大抵有三四個是會站出來截他們一下的。

負屃自然是最不必質疑的那位，她跟遲問的私怨公怨都很深。

而她也是神子裏面，據說最能打的那個。

遲問非常想知道到底自己跟她誰更厲害，故而負屃今日竟然以原身來戰，讓遲問十分地滿意。

須知那限神令只能管神子在啓境別的地方不得直接以原形降世，卻管不了神子直接從白池而出，只不過神子們都特別愛面子，既然有了限神令的存在，那就算有漏洞可鑽，數年來也從未有人鑽過。

負屃為了遲問一次兩次地“放下尊嚴”，先是入人身化妖，後是鑽漏洞現原形，實在是讓人動容的姊妹情深啊。

這讓遲問不得不感動得……立即化出了黑鐮，動起了手。

負屃約莫是準備用天道、公理之類的說辭先與遲問論斷幾句擺明自己正義立場的，卻沒想遲問起手就襲了過來，忙不疊也化出武器應對。

“我趕時間，快打，揍完了你，我還有別的行程。”遲問笑着掄起黑鐮，朝負屃剛剛喚出的冰環一挑。

“真是大言不慚，你還未歸神呢，能有多大能耐？”負屃亦笑，根本不把遲問放在眼裏。

如今的九殿下就算拾回了全部神體，也湊不回完整的加持了，因為蒲牢在雲落島損壞的那一塊，實實在在地成為了她永遠的缺陷。

雖然四殿下為此付出了很大代價，但他也不算白死嘛。

“啊歸神，可誰說我要歸神呢？”遲問身負風靈，比負屃要靈活一些，她很快掌握到了在冰原上進攻的步法，“不慚的明明是你們嘛，覺得神子之位很尊貴的，也是你們罷了。”

“我若真的在乎這神體，當初毀它為何？我若一心想要回九天，當初屠它，又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