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106 章

第106章

◎一頭行徑瘋魔的野獸◎

負屃的青玉冰環開裂了, 本來無暇的冰玉神器上多了一道肉眼可見的殘跡。

“你說什麽?”她盯着遲問,周身的氣場本就嚴霜一般,現下更是沁骨地寒冷。

“噢~”遲問反而又散漫了幾分, “我道姐姐迂腐愚鈍, 原來姐姐也有點發覺了, 不是嗎?”

負屃與鸱吻本就是雙生, 沒道理九殿下許久之前就開悟了,這八殿下還渾渾噩噩嘛。

只不過因為性格使然,鸱吻在得知寸點真相後選擇抽絲剝繭,然後着手謀劃反殺, 過程不曾猶豫遲疑。而負屃則拒絕深究,甚至選擇逃避, 往泥沼更深處陷。

她如堅冰, 又硬又脆。

“不要胡說八道!”負屃實在過于在乎自己的談吐是否符合一位神子該有的風度,她連罵人都不會, 只能用這種不痛不癢的指責來反駁。

她比遲問這個人類,更像是易碎的瓷娃娃。

“說白一些, 我們就是互為對照的關系, 這一點姐姐你應該是早就看透了的,也是願意承認的,所以才那麽努力, 那麽不願懈怠。”

遲問開始拉開框架, 不再一味地與負屃近戰, 而是利用自己身上的風靈, 把兩個人交手的距離拖開, 也把每一次對碰的頻率拖長。

負屃自然能看出來戰局有變, 但她的注意力很明顯被遲問的話牽着, 已經無法分心去想遲問眼下又在另外做些什麽,“既然是雙生,就免不了要被放在一起對比。你自己不思進取,現在落得這般田地,就該反思,而不是抱怨,更不是反戈去為鬼族賣命。”

“啊?為鬼族賣命?冤枉啊,我可沒有多喜歡鬼域那群醜東西。”遲問趕緊否認,“枯枝敗葉,腐敗死亡什麽的,我很讨厭的。”

“那你還——”

“——我還如何?莫非姐姐覺得我與天鬥,是因為鬼域,或是因為路箋?”遲問抓住負屃的漏洞,倏地勾住冰壁把自己吊了起來,又居高而下一個反身空翻,雙手舞着大鐮刀就是回旋一削。

負屃沒見過這麽打的,見遲問這淩空一斬氣勢洶洶,竟下意識退了幾步,才記起如今那家夥只不過是個半吊子神,不可能擊破她的防身神持。

她便又急迎上去,揮出冰環想要給對方一記強力回擊。

破空而來的巨鐮直接就砸在負屃的冰環之上,卻沒有被神防彈開半寸,反而是讓遲問将裹着黑氣的利刃斬進了神器的冰身。

遲問還踩在冰壁之上倒懸,見此收效很是滿意,翻身一踩從懸空之勢跳到了負屃身後,帶着還卡在對方冰環之上的黑鐮,将負屃絆得險些跌倒。

“醒醒,我的姐姐,腦子不清楚,動作怎地也滞後了?”遲問說罷一杆子強推上前,嘎一聲澀響,竟在青玉冰環上又掙了一道開裂。

“有縫隙啦!”遲問收回黑鐮背在身後,另一只手朝前一揮,向負屃擺了個抱歉的手勢,還很謙虛地微了微身,“真對不住,但我還是要說,恭喜我們,關系破冰。”

她說完便又十分欠揍地笑,于負屃眼中就似個瘋子一樣,毫不優雅。

可她講的東西,卻很客觀理智,負屃根本不能忽視,也無法假裝沒有聽見。

遲問捕捉到了姐姐臉上的表情,它就似冰環上的裂縫一樣昭昭。

九殿下趁熱打鐵又追襲上去,“姐姐掙紮什麽,唉呀呀,不愧是被天帝選中的大冤種,跟蒲牢真是一個德行,怪不得天帝舍得告知你夜靈一事呢。”

老四蒲牢因為原身是癞蛤蟆所以自卑,而身為青龍的負屃,則是自負,兩位神子由于性格上的這點小缺陷,本就是最好拿捏的兩人。

又恰巧蒲牢在天帝敏感夜靈之時撞到了槍口上,所以才有了後續的“特殊知情權”,負屃一直都把這件事當成天帝對自己的優待與信任。

殊不知天帝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她其實是看出了鸱吻在謀劃着反抗自己,卻又不能直說,她怕負屃和蒲牢深究鸱吻為何要反抗,然後被九殿下策反。

畢竟九殿下的嘴是真厲害,而負屃和蒲牢連同鸱吻,也确實剛好是神子裏面,腦子最靈光的三個。

“天帝滅殺不了夜靈,甚至找不到夜靈,這可怎麽辦呢?”遲問打了個呵欠,昨夜沒休息好,“就好像有個疑難雜症總是治不好,只是一味地扼殺于萌芽,難免會有錯漏一次任其長大的失誤,該怎麽辦才好呢?”

做醫療試驗啊。

可天帝又舍不得在自己身上做任何嘗試,她自然要尋個替代。

“你我雙生,就似晝靈與夜靈兩個,你不覺得很巧嗎?神獸孕育神子,又非自然受孕,怎麽可能雙生,除非特意為之。”

遲問重新拉開距離,豎起黑鐮敲了一下冰面,掩在冰雪之下的苔藓破土而出,迅速長成了完全不是同源的藤蔓,然後以瘋魔的速度生長,朝負屃纏繞着縛去。

“需要我把話再說得更明白嗎?姐姐,你應該沒蠢到這份上吧?”遲問拖着黑鐮向負屃走去。

巨大的黑色彎刀在冰面上磨着,發出非常尖銳的聲響,刺耳得難以忍受,就像越纏越緊的藤蔓一樣,讓負屃逐漸窒息。

神其實不必吐納,但呼吸可以保持頭腦清醒,而負屃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出現了不受控制的停拍。

她很慌張。

她的冰環已經被先一步收起,本是想要回手再次幻出,破了這些纏人的玩意,卻不料遲問的動作實在太快,藤蔓一碰到負屃就迅速長出了倒刺勾住了她的皮肉,然後攀着她的肢體又往上鑽,直到将她完全桎梏。

木靈克制水系不假,可遲問身上的木靈是蝰蛇柘桑所有,不過是只道行頗深的純血罷了,到底是妖而已,怎麽可能制住負屃一介神子。

八殿下不信,卻掙不開這纏身的綠藤。

“天帝比你我更想知道,咱倆誰磕得過誰。”遲問來到負屃跟前。

只是找到路箋,殺了路箋,再等他重生,再殺,已然無法滿足天帝病态的私欲。她早就預料過夜靈終有一次會逃過自己的抹殺,而這一次的路箋,也真的在她眼皮子底下,長成了一只不太合格的修羅。

天帝難以滿足于追殺小嬰兒的游戲,她執着于尋到一個徹底讓夜靈湮滅的方式。

明明成百上千年來,夜靈都不曾再有與她一戰的機會,她卻依然視之為膏肓之疾,蝕骨銷髓。

這天地誰也不能與她共享,誰也不能是她的威脅,誰也不能與她實力相當。

“講得再難聽些,你我不過是工具罷了,誰打贏都可以,天帝并沒有傾向任何一個,她對過程沒有興趣,她想要的只是結果。”

天帝只是需要一個徹底滅殺夜靈的方式,她需要從雙生神子的對決裏獲得一點靈感,探索一番下一次該如何動手,而已。

這許久許久的年歲,天帝也不過摸索出了抹殺時夜靈年紀越小、死得越殘碎,重生時間便可越長這點罷了,她需要換個方式,尋個突破。

“你我之後,恐怕還有下一撥神子同源相殘,下一撥姐妹你死我活。”

遲問伸手,摸了摸負屃發抖的面頰,“好姐姐,如此,你還是要殺我嗎?”

“你瘋了!你瘋了!”負屃聽不懂,她不想聽懂,她甚至可以接受自己是個工具,但她從未想過自己不是被傾向的那個。

她那麽聽話,那麽苛刻地對待自己,那麽崇拜天帝……

“瘋?瘋一點好,不瘋一點,我還猜不出天帝想幹什麽呢。”遲問伸了伸懶腰,望了望天,“她算盤打得不錯,無論我們誰贏,她都能從中找到滅殺路箋的……靈感。”

遲問其實沒有把話說絕,她到底還是心軟,不願徹底斷了負屃的信仰。

但天帝約莫是盼着遲問打贏的。

因為負屃不夠刁鑽。

四殿下蒲牢很優秀,但他想出來對付路箋的方式還是沒有跳脫出天帝會用的手段範疇。夢牢頗有創意,也确實有用,這不假,但它依然是基于天帝思維的産物。

而八殿下更優秀,更聰明,她完美得就像原身青龍一樣,與天帝的本體天龍幾乎一模一樣。

她就是天帝的複刻,那她能想得到的東西,天帝自然也能想到。

而天帝已經把自己能想到的各式殘忍,都在每一次夜靈重生的時候,對他做了嘗試。

九天之主需要的是新鮮,是異想。

而遲問就是天境裏唯一的“異端”,她殺蒲牢的方式,便是天帝預料不到的。

故而當時遲問動手的時候,天帝根本沒有幹預。她神通之大,如何不能阻止遲問用海靈石這麽不堪一擊的物什,把蒲牢的神魂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九天偷走呢?

她當然能,但她沒有阻止,她想看看結果,而最後也得償所願地看到了。

遲問的确有弑神的能力,亦有與她完全不同軌道的思維方法。

所以天帝其實是想看看遲問又會如何滅了負屃的。

這般殘忍的事實,遲問還是沒有點破,負屃能自己參悟最好,想不開,亦可。

遲問只管推進自己的謀劃,“不過啊,天帝大人忘了一點,既然她與路箋是像你與我一樣的關系,那能殺死你的,便可殺了我。”

“反過來,能殺死路箋的,也能殺了她。”

若是真尋得了滅殺修羅的方式,那天帝便是亦可殺的存在。

遲問非常滿意負屃的表情,她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頭行徑瘋魔的野獸。

遲問一拍手掌,宣布負屃落幕,“姐妹相殘太老套,我不喜歡,我有我寫好的劇本,姐姐不演的話,等着看戲也好,我這就開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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