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錄之非緣 - 第 16 章 多情庭中雪

更新時間2014-9-24 23:14:44 字數:3370

易蘭旌的事終于告一段落,算起來,不知不覺中距常羲離開四明洞天也将近一月了,天氣越發地冷,轉眼又是大雪,年關将近。

常羲趴在窗臺癡癡看着自厚厚雲層紛飛而下的雪,伸手去接。

“年關将至,蘭旌可是該回洛陽?”身後墨泠盤算時日,準備拟定歸程。

“這麽急?”徐筠不舍,“蘭旌這身子還沒恢複呢,南邊都這麽冷了北邊恐怕更甚,蘭旌撐得住?”

易蘭旌笑着搖頭:“我又不是弱不禁風,阿筠不必擔心。”

墨泠又皺起眉,細細考量:“今年冷于往年,運河不可用。若是車馬,蘭旌身體趕不了急路,回到洛陽約需七日。”

易蘭旌看了眼略顯失望的徐筠,道:“今日已是廿四,若阿泠送我回洛陽,可沒法在年前趕回開封家中了……不如今年我就在廬州過年,百淩門事務繁多,阿泠還是先行回去為好。”

墨泠搖首:“我不妨事,來之前已交代過弟子,再傳信告知一聲便可。”

徐筠眼睛一亮,拉着墨泠可憐巴巴道:“那阿泠不如也留下來過年?我爹娘妹妹都在宣城,一年內不許我回家,我正孤零零無處可去呢。”

常羲聞言回頭,心有戚戚焉:“你這麽慘啊……”

墨泠橫他一眼:“徐世伯要你外出游學歷練,你卻整日躲在廬州別院,還說無處可去?”

徐筠一臉無所謂:“那等過完年,我與你一同送蘭旌回洛陽,也算是歷練了。”

墨泠無可奈何:“不求上進。”

“我既不求富甲天下,也不求出将入相,這麽上進做什麽。”徐筠笑嘻嘻,“就這麽說定了!我們三個還沒有一同過年過呢,這次我做東,你們兩個也好好放松放松!”

常羲看了看窗外大雪,摸摸腦袋:“那……我能和你們一起嗎?”

“哈,求之不得!”徐筠滿口應下,只是奇怪,“姑娘不回去與令師過年麽?”

“師父讓我出來找爹娘……”常羲老實交代,“可是我還沒找到呢。”

“姑娘是與父母失散還是……”徐筠好奇。

“應該算失散?”常羲撐着下巴嘟哝,“我是師父在野外撿來的,可能是爹娘不小心把我弄丢了吧,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

墨泠望過來:“可有線索?”

“唔……”常羲想了想,道,“我那會還是嬰兒呢,什麽都記不得。大概是姓容吧,那會随身錦帕上繡着這個字,其它也就沒啥線索了……”

一雙眼睛清澈見底,絲毫不見陰影。易蘭旌猶豫了下,還是提出一個可能:“姑娘是否想過,再粗心的父母,應當也不會将還是襁褓嬰兒的親生骨肉失落在野外,會不會……”

“哦,你是指他們會不會故意把我丢掉的?”常羲倒是大大方方,絲毫不避諱,“師父說,沒有父母不疼愛孩子的,會遺棄親生骨肉多半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要麽養不起要麽就是不能養我,不管哪種他們心裏肯定很難過很難過的。現在我長這麽大了,也不需要他們再操心啦,他們要是知道我還活着,就可以不用內疚難過了,多好!”

原本還擔心這個極有可能真實的猜測會不會讓她大受打擊,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易蘭旌放下心,敬佩道:“令師不愧高人,将姑娘教導得這樣好,若令尊令堂知曉,應當會慶幸吧。”

“那是!我師父嘛!”常羲一挺胸,滿滿的自豪。

“但這沒什麽線索啊,天底下姓容的那麽多,豈不是大海撈針?”徐筠潑上冷水,“令師當初是在哪裏發現你的?”

常羲并不在意:“師父問過附近的人,沒人丢孩子,何況若是有意遺棄的也不會承認啊。師父說血濃于水,冥冥中自有天定,随緣就好啦。”

徐筠感嘆:“令師心真夠寬的。”

沉默許久的墨泠開口:“那麽姑娘接下來有何打算?”

“我啊……”常羲一指易蘭旌,“你們不是要送他去洛陽嗎?我也去好了,正好路上也能教他幾個心法,可以強身健體凝神固魂,很有用的!”

易蘭旌失笑,俯身一禮:“多謝姑娘。”

接收到易蘭旌眼色,徐筠一拍腦袋才想起來,忙遣人去取了厚厚一疊衣物,遞到常羲面前。

“咦?這是……”常羲好奇打開,上好綢緞覆面,肩膀處精巧地繡着自朔月至望月一個輪回;下擺是兩只兩相對望的玉兔,舉着藥杵栩栩如生;兜帽上毛茸茸雙層滾邊,看上去質地甚好;領口系帶位置別出心裁地佩了個玉扣,花紋繁複,似乎是什麽紋章。

一件火紅火紅的鬥篷。

徐筠笑道:“姑娘曾說過想要件紅鬥篷,也沒說什麽樣的,我與蘭旌想着姑娘名常羲,古有常羲沐月之典故,便讓人趕制了這麽一件,也不知姑娘是不是喜歡。”

“喜歡喜歡!我還沒見過這麽好看的鬥篷呢!”常羲點頭如啄米,抱着鬥篷愛不釋手。

易蘭旌示意那枚玉扣:“這玉不算稀奇,只是上有我易家獨門紋章,若姑娘日後有需要,可持這玉扣尋易家産業。凡易家所屬,均會不遺餘力幫助姑娘。”

常羲瞪圓了眼:“這麽有用……”

易蘭旌颔首:“作為姑娘救命之恩的謝禮,并不算什麽。”

常羲盯着鬥篷,眉間蹙起,也沒道謝,像是糾結着什麽。片刻,常羲下定決心,一臉毅然地捧着鬥篷遞回去:“我、我不要了……”

易蘭旌與徐筠俱是意外:“姑娘可是不喜歡?”

常羲搖搖頭,滿臉心疼:“我很喜歡,不過就因為很喜歡很喜歡,所以想拿這個跟你們換一樣別的。”

見她說得嚴肅,易蘭旌也凝重起來:“姑娘但說無妨。”

常羲深吸口氣,轉身走到墨泠跟前,擡起臉認認真真道:“那件紅鬥篷是我到現在最喜歡的東西,現在我不要了,能不能換你呢?”

墨泠沒反應過來:“什麽?”

常羲睜着雙水水靈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願不願意娶我啊?”

“……”墨泠徹底愣住,徐筠和易蘭旌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副目瞪口呆模樣,若是平日恐怕取笑不疊,但眼下,他二人也完全傻了。

常羲還在殷切地望着他。

墨泠回神,猛地向後退了幾步,抱拳一揖到底:“多謝姑娘青睐。墨泠已有婚約在身,恕難從命。”

心頭轟隆一聲,常羲只覺得有驚雷在腦中閃過:“婚……婚約?你……已經有妻子了嗎……”

墨泠保持着俯禮的姿勢一動不動:“姑娘錯愛。”

常羲怔怔,眼睑緩緩開阖,才發覺眼睛又酸又脹,濕漉漉的像外面的雪都落到了眼睛裏。“我知道了……對不起啊……”無意識地道歉,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常羲僵硬地轉過身,一步一晃地朝門外走去,埋入門外的茫茫大雪。

“阿泠……”易蘭旌嘆着氣,拍拍好友。

墨泠垂着眼,什麽話都沒說。

徐筠湊上來,唯恐天下不亂:“其實阿泠,效法當年娥皇女英也不是不……”

“徐兄!”墨泠打斷他,語氣重了些,“家父親自向安家提親,豈能委屈安師妹?何況常羲姑娘明朗聰慧,更不敢委屈。”

見他将稱呼從名字又換回了生分的徐兄,便知他是真生氣,徐筠不敢再玩笑,也随易蘭旌嘆了一聲,取了紅鬥篷欲追出去。“常羲姑娘可別想不開……”

易蘭旌伸手攔住他,接過鬥篷:“我去吧。”

常羲并沒有跑遠,只坐在徐府後門的石階上,這裏人少清靜,正是個發呆的好地方。

雪肆無忌憚地落在發上肩膀,随着體溫融化,一滴滴雪水落入後頸,順着脊背沒入帶起刺骨的冷。

常羲恍然不覺,只抱着膝呆呆坐在那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易蘭旌倒是很輕易地就找到她。

厚重的鬥篷披上肩膀,常羲一驚,擡頭正見易蘭旌,目光又黯淡下去:“你啊……”

易蘭旌笑笑,在她身旁清理出一塊地方,裹緊鬥篷坐下:“你很會挑地方。”

常羲恹恹:“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易蘭旌沒看她,目光幽深投向遠處:“自那日之後,我再沒見過無傾。起初幾日腦中一片混沌,所思所想雜亂不堪,有次無意發現這裏,在這坐着想了一會。可惜你們看得嚴,沒多久阿泠就把我押回去了。”

“哦……”常羲無力地趴下去,下巴抵着膝蓋,“墨泠他真厲害,總是能找到你……”

“若這次是他追出來,也一樣很快能找到你。”易蘭旌道,雪落上眼角,他擡手拂去,“襄州安家與開封墨家俱是武林名門,自小我們便都心照不宣,阿泠将來是一定會娶安家小姐為妻的,無論是兩家情分還是合作需要。阿筠胡鬧慣了,若是他自不會将這些當回事,但阿泠不一樣。阿泠自小便是照着百淩門下一任門主培養的,承擔的比我和阿筠都要多許多,也一直都是墨門主的驕傲。”

常羲不了解這些,聽得似懂非懂,但也沒有打斷,只靜靜聽下去。

“前陣子聽聞墨門主做主,已向安家提親,阿泠應下了,只待來年便成婚。阿泠是守諾的人,應允的事絕不會反悔,若早些遇到姑娘,或許一切都不相同,但如今,是絕不會改變了。”

常羲聽得不對:“我沒有想讓他反悔的……”

易蘭旌點着頭:“我知道。只是感嘆緣分弄人罷了。”

常羲又低下頭去。

“不過……”易蘭旌話鋒一轉,“若比起我與無傾,姑娘應當算是幸運許多。”

“我哪裏幸運了……”常羲悶悶道。

“我與無傾僅僅一夢的緣分,但阿泠于姑娘卻是真真切切,至少能時常見到,比起我這般黃粱一夢,還不算幸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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