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所以，”周嘉钰壓低了聲音問勝妄：“她爸媽現在還活着嗎？”

“她父母要還在她能有這麽大怨氣？”

“那她咋下來的？按道理來說這種慘死的鬼魂不是都會滞留在人間，直到執念化解後嗎？”

“她倒黴啊，”勝妄接着說：“有個多管閑事的禿驢直接強行把她超度了。”

周嘉钰：“……”

“所以，你想怎麽樣？”

周嘉钰問王芳。

“我要他們也遭受和我一樣的痛苦！”

“生前不太可能，”周嘉钰坦白得說：“死後肯定的，妥妥的十八層地獄安排了。”

“那至少，我要他們坐牢！”

勝妄看了眼周嘉钰，無端地嘆了口氣，那表情，像極了父母看着自家的不肖子孫。

“行是行，但插手陽間事務，即使我們是鬼差，也會因此沾染上因果，你能進善殿，就說明你這輩子還是做過不少善事，我要你拿出你這輩子積累的所有陰德做報酬，你可願意？”

“我願意。”

王芳答應地很快，好像生怕晚一點，周嘉钰就會收回那句話一樣。

“你确定？”

周嘉钰翻了翻冊子：“你的陰德足夠你下輩子投胎一個不錯的家庭了，既已身死，陽間事務就與你再無關系，你真的要為了這輩子的事情，影響下一世？”

“我确定，”王芳咬牙切齒：“若能報仇，寧灰飛煙滅，不入輪回。”

唉，不過也是，人活一世，不就是活一口氣，沒了那口氣自然就什麽都沒了。

現在人死了，不能把那口氣吐出去，就永遠不得瞑目。

“我明白了。”

“你打算怎麽做？”勝妄似笑非笑盯着她：“實習期的判官可是不被允許去往人間的哦。”

周嘉钰哼了一聲，剛想說自個前不久剛去過，還是律言親自放的人，可轉念一想，卻說：

“你不是說人間法律法規完善以後，大惡之人少了許多嗎？這就是你說的少了許多？”

“少不代表沒有，”勝妄深色淡淡：“人類骨子裏天生的劣根，除非人類滅絕，否則大惡之人就不可能消失。

你還是不要說那麽多廢話，想想怎麽幫人家小姑娘找回公道吧，你可是已經答應人家了。”

“我現在就去睡個——不是，現在就去托個夢。”

就算她不能親自去人間，這也不代表她就沒辦法了。

順着王芳生前的遭遇順藤摸瓜，她很輕易就能‘看見’後續發生的事情。

這事說起來太過于玄妙，要是她還是以前的凡人之軀，那就算是看破眼睛也不可能看出來的。

但如今她已身死，是地府有品有階的判官，雖說上仙瞧不起鬼官，可再差的鬼官也好過那芸芸衆生，起碼可以把自己的命運牢牢攥在手心裏，不至于在現世的愛恨情仇中浮浮沉沉。

更能看破，窺見那些原本她不該知道的事情。

就比如，她看出了王芳的死因，也瞧出了她的藏屍地，更關鍵的是，她還看見了一個人，那人手上，掌握了逆轉這樁案子的決定性證據。

所以她打算先找個警察，托個夢。

讓她先翻翻賞善簿，賞善簿上不止有亡魂生前做的善事，也有還未過世的活人做的善事，要說什麽人做好事最多，那受職業限制，警察肯定或多或少比普通人做的好事多。

“要g市的，得有正義感的，還得年輕不怕事，重點是這人還得是個警察。”

她翻了一會。

“劉小林，警察，剛畢業一年，很好，就是這個人了。”

她在心裏默念着劉小林的生辰八字，然後倚靠着椅子，閉上了眼睛。

要是換成前些日子的她，這樣肯定是托不了夢的，可是自打多了那一絲功德之力後，她就感覺自己的水平飕飕上漲。

所以才能在不睡着的情況下，默念生者的生辰八字也能托夢。

但願這家夥現在在睡覺吧，要不然好端端得腦子裏突然多出了一大堆奇怪幻象…

希望他不要瘋掉。

幸好的是，劉小林還真在睡覺，這些日子沒發生什麽命案，警局裏自然也就沒什麽事，要不他們也不能在警局裏睡午覺。

半夢半醒之間，劉小林感覺自己好像夢見了一個身穿現代服裝的年輕女子，左手拿着個本子，上頭寫着賞善簿，右手執筆，神情嚴肅。

“劉小林。”

“在！”

劉小林喊完以後才懵懵懂懂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反應過激了。

“您是？”

“我乃地府判官，”

說到這的時候，周嘉钰不自然地咳了兩聲，總感覺這種自我介紹怪羞恥的：

“現如今，有一樁命案需要你幫忙偵破，死者名叫王芳，生于1993年，死于2032年六月13日午時三刻，死者死後被分屍，第一個抛屍地點位于g市老電視機廠大門口，左邊小路走大約六百米的臭水溝裏。第二個——”

“等等等等，你等等，”劉小林上下左右找了半天，急得直冒汗：“筆呢，我的筆哪去了。”

“兄弟，兄弟清醒一點，”周嘉钰咳了兩聲：“你是在做夢啊，用腦子記，記不住沒關系，等會你醒了寫，如果有沒記住的，那就再睡會，我再進來複述一遍。”

劉小林一下呆滞住了：“我都忘了我在做夢了。”

“那我接着說了，第二處抛屍地是爛尾樓聚龍大廈附近廢棄的一口井裏，第三處是那扭村西邊的山坑裏，太具體的位置我也說不清楚，第四處是——”

“停停停，等一下。”

劉小林一臉不可置信：“總抛了多少處？”

“六處。”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劉小林正色：“那這将是市十幾年來頭一次發生如此惡劣的碎屍案。”

“我說的當然是真的。”

劉小林理直氣壯：“可是你剛剛不是說我在做夢嗎？”

“做夢和真假有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你聽說過哪個夢是真的？”

周嘉钰：“……”

早知道她就挑個年紀大點的警察了，起碼因為年齡的問題，他對這方面多多少少能有一點敬畏之心。

“總之，你聽完講完自己去挖就知道了，挖不出來我跟你姓，不敢去挖，我就派小鬼去騷擾你。”

周嘉钰清了清嗓子，又繼續說完了剩下三個地點。

劉小林聽得迷迷瞪瞪，眼看還是半信半疑。

朽木不可雕也啊。

周嘉钰脫離了夢境，琢磨着等等看，如果他不去挖，她就再抓一個幸運兒入夢。

睜眼以後，周嘉钰伸手揮了揮，旁邊就出現了一面水鏡，陽間的景色就呈現在其中。

水鏡中的劉小林在周嘉钰抽離夢境的時候就猛地一抽身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吓了他同事一大跳。

“你幹嘛啊？小劉，好端端的，吓了我一大跳。”

同事拍着胸口，大喘着氣：“做噩夢了？”

“嗯，一個很真實的噩夢，你不知道，我居然夢見——”

劉小林正要開玩笑似的說出自己剛剛做過的離譜夢，講到一半時，表情卻突然僵住了。

“咱們市，有聚龍大廈嗎？”

“聚龍大廈？這名字有點耳熟啊，你等下我查查看。”

同事馬上打開了地圖，搜了一下：

“有，找到了，”同事看了眼地址，想起了些東西：“你還記不記得，這個聚龍大廈爛尾了，當初好像咱們局裏還有買那的人，賠慘了，聽說錢到現在都沒追回來。”

“陪我去一趟聚龍大廈。”

“怎麽了？這麽突然？”

“接到了一起報案，”

劉小林說出這話的時候，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是他就是這麽輕而易舉地說出口了，還很堅定：

“命案。”

“命案？”

一聽這兩個字，同事臉色也凝重了起來，他拿了外套，匆匆跟上了劉小林的腳步：

“可是你啥時候接的報案啊？你剛剛不是擱哪睡覺嗎？”

劉小林：“夢裏。”

“哈？”

倆人驅車前往了這個爛尾樓聚龍大廈，在這時候，一路上劉小林心裏還是有幾分半信半疑的，直到他看見那口枯井，那點懷疑消了個七七八八，随之而來的，是忐忑不安的情緒。

如果真的在裏面挖出了人類的身體組織…

這将是一起手段殘忍，震驚全市甚至是全國的碎屍案！

“你要幹嘛？”

同事看他在井邊伫立，面色嚴峻，升起了幾分緊張的情緒：

“小劉，你傻站這幹嘛？咱們究竟是來幹啥的？”

“撈屍體。”

“哈？”

費了老大勁以後，二人從井底打撈上來一個黑色塑料袋，打開後僅看了一眼，劉小林就合上了袋子，一臉沉重：

“封鎖現場，打電話通知法醫嗎？”

“這，”同事很質疑：“你就看了一眼你就确定了？”

“有人類的指骨，我解剖課學的東西還沒有完全還給老師。”

看到這，周嘉钰基本放心了，但她還是繼續看了下去。

“你在這等人，”劉小林對着正打電話的同事說：“我回一趟警局。”

“哎，不是，”同事叫住他：“你回去幹啥呀？”

“回去睡覺。”

同事：“？？？”

這年頭的新人都這麽嚣張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