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周雯？”

頭一回看見這種裏裏外外都帶着金光的靈魂，周嘉钰從上到下是看了個仔細。

“大人，”看她實在好奇地要緊，劉強湊了過來給她解釋：“這種就是傳說中的童子命。”

“童子命？”

“童子就是指那種在仙家座下侍奉的存在，是帶仙身的，這靈魂看起來自然也和別的靈魂有所不同。”

“懂了，生而不凡。”

“對，不過一般真要是什麽先天仙身邊侍奉着的童子，那早在□□死亡的時候，靈魂就直接被仙家召走了，能到地府的，大多是陰間童子。”

“陰間童子？”

“對，就是有機緣巧合與真童子有因緣得了一絲靈光，或是本是童子，卻被家人使了手段換童子強行留下來的真童子。”

“這樣。”周嘉钰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劉強又說：“大人，你問問她是想繼續投胎食人間煙火，還是要留在地府，當一名鬼差。”

“所以說正常情況得是這種級別的才能當鬼差是嗎？”

周嘉钰低頭看了眼自己白撲撲的靈魂。

“我是何德何能啊。”

“咳，”劉強咳了兩聲，又看了眼自己白中摻金的靈魂，嘆了口氣：“其實當初您來的時候我就想問了，您上輩子或者這輩子是不是做了啥大好事，讓哪位仙家欠了您一個大因緣？這才能破例頂了郝判官的位置？”

周嘉钰：“你問的這句話其實我也很想問。”

難不成是她上輩子不知事，真跟人許了這樣一個願望？

“劉強。”

“嗯？”

“你說如果我前世如果許過一個長生不老的願望，現在這樣，算如願嗎？”

劉強認真想了會，回答她說：“雖然咱地府不如仙家，但按照這個願望的字面意思來說，還真是實現了。”

不會吧，不會吧。

萬一這無妄之災真是她自己求來的，那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萬般思緒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最後周嘉钰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反正事情都變成這樣了，她好賴還混了個陰間判官的位置，總比那些個被算計地魂飛魄散，渣都不剩的人好太多了。

這樣越想，周嘉钰越發覺得這事可能就是自己求來的。

“周雯，你是要等待投胎轉世重食人間煙火，還是在地府某個差事？”

“我想待在地府，”周雯看了眼周嘉钰，眼神很是堅定：“我要留在您身邊辦事。”

“我身邊？”

周嘉钰指了指自己：“你确定？”

她瞅了眼自己白撲撲的靈魂，總感覺自己不太配。

“是的，”周雯點了點頭：“我不想再回人間了，我本是月老座下的童女，本該早早位歸仙家，誰知家人為了強行留下我，使了手段換童子，害得無辜孩童因此喪命，我也沒了回去的機會，只能來地府報道。”

“等等，你說你家裏人做了換童子，”劉強問：“可換了童子你不應該能壽終正寝嗎？怎麽還會早夭？”

“他們眼瞎，找了個短命鬼。”

周雯冷着臉：“那人命中有一劫，我沒躲過那劫，可不就下來了。”

“那還真是，”劉強啧啧了兩聲：“賠了夫人又折兵。”

“可不是，”周雯也說：“又沾染了業障，還要承受喪子之痛。”

看他們倆聊得開心，周嘉钰也挺開心的，畢竟這以後大家都是同事了，相處愉快總比不愉快的好。

“不過，”周嘉钰還是想不通：“地府這麽多崗位，你為什麽會願意留在這？”

畢竟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道行尚淺。

“因為您是女的。”

“為什麽？”

“我永遠本能地選擇相信我的同類。”

劉強一臉呆滞。

懂了，這裏就他一個異類。

“那，”周嘉钰組織了下語言：“歡迎你的加入？”

“大人，你歡迎早了，”劉強提醒她說：“還得去辦手續。”

“行，那你們去吧，順便幫我把下一個鬼叫進來。”

“好咧。”

劉強領着周雯出去了。

周嘉钰就在屋裏百無聊賴地等下一個鬼進來，然而她沒等來下一個鬼，反而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勝判官？”

周嘉钰挑了挑眉：“稀客啊，勝判官今天怎麽有空到我這來？”

“我再不來，你豈不是就要上天了，”勝妄問道：“你是不是插手了陽間的事？”

“是插手了，怎麽了？”

勝妄皺起眉頭：“陰間判官是不能插手陽間事務的，還好你這次管的事涉及範圍不廣，才沒沾上太多因果，就算你已經身死成了判官，可你做的事依然會受到天道的管轄。”

“說得太寬泛了，”周嘉钰坦白地搖了搖頭：“聽不懂。”

“這麽跟你解釋吧，”勝妄吸了口氣：“就比如你這次插手的栽贓陷害案，你改變了這個姑娘的命運，也間接影響了其他人的命運，這一部分被影響的命運就會變成因果，纏繞在你身上。

現在你看不見這些因果是因為你的道行還太淺，等過了實習期，這些東西你就都能看到了。

但在現在，實習期之間，麻煩你安分守己一些，不要插手太多人間的事務，否則因果纏身，即使你是判官，也要付出很多年的修為才能全身而退。

你搞不好會成為地府上億年來，唯一一個修為不進反退的判官。”

“修為不精進，對我會有什麽影響嗎？”

“修為不精進影響已經很大了好吧？”

“從我理解的角度來說，”周嘉钰問：“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打工沒工資？”

“勉強也可以這麽說。”

勝妄臉色很不好看。

“這個後果我覺得我還是可以承受的啊，”周嘉钰毫無悔改之心：“反正只要我一日是判官，就一日不死不滅，如果用一點代價可以扭轉一個可憐人的人生，那為什麽我不去做呢？”

勝妄似乎是被她問住了，好一會沒說話。

“你還真是不知死活…我看啊，就應該讓聖母院的聖母下來，你上去。”

“……”

“我，我收了報酬的。”

周嘉钰弱弱地反駁。

“反正就是說你不打算改了。”

“你說得對。”

“好吧，”勝妄往殿外擡了擡下巴：“你的活又來了。”

？

周嘉钰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就是這麽一看，吓得她好些天都沒能回過神。

一雙滲血的怨毒眼睛，被分成了一攤的屍塊拼都拼湊不起來，它就這樣蠕動着進到了殿內。

“這這這…”

周嘉钰都不敢低頭去看它，她匆匆翻開了賞善簿。

“王芳，26歲——”

“我不甘心，”

那女人開了口，不知是不是因為聲帶被破壞了的原因，她說話的聲音格外嘶啞：

“我死得好慘，我不要就這樣投胎轉世，我要複仇，複仇！”

聽她講完這麽一番話，周嘉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等下，我仔細看看。”

自從獲得一縷功德之力之後，周嘉钰就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能力比之前要強了。

就比如現在，她仔細去看王芳的魂體，就能透過那虛幻的假象，看見她生前的場景。

光看着，周嘉钰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也太慘了吧。”

下頭的女鬼聽着，流下兩行血紅的淚。

看得周嘉钰又是一陣毛骨悚然。

王芳，出生于南省的一個漁村，但因為地理位置好，當地政府大力發展經濟，漁村最後變成了一座大城市。

王芳一家人自然也水漲船高，變成了城市裏擁有兩棟房的包租公包租婆。

可惜子嗣福薄，王父王母兩夫妻幾十年來就只生下了王芳一個女兒。

只有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自是寵在手心裏的珍寶。

也正是這份過度的寵愛，給全家招來了滅頂之災。

王芳遇到那人的前半生都過得順風順水，有一對寵愛她的父母，考上了如願的大學，進入期待的企業工作。

直到她被一個鄉下來的男人哄得團團轉，這個叫張志寧的男人長得年輕帥氣，就是家庭條件差了些，王芳很快墜入愛河，不顧父母阻攔要死要活要嫁給他。

婚後，王芳生下了一個女兒，公婆因為她生了女兒不喜，丈夫雖然沒有明說，但也是那個意思。

被如寶似珠寵大的王芳哪裏吃過這個委屈，她當即要離婚。

要讓張寧志一家滾出她家，而這，就是一切的導火線。

王芳和婆婆起了争執，沖動之下就動了手，張志寧自然是幫着自己母親這一邊。

王芳一個女人怎麽打得過他們三個人，慌亂之中，不知道是誰推了一把，失去重心的王芳往後一滑，重重摔在了茶幾角上。

其實這個時候王芳還是有氣的，張母一臉慌張想要打電話叫救護車，卻被張父攔了下來。

“不能報警，我們打傷了她，報警我們是要坐牢的，而且這個女人如此狠毒，明明已經和志寧結了婚還動不動想着離婚，就不是一個安分的。”

張母問：“那老頭子你的意思是…”

“反正都是要坐牢，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她。”

“可是，她家那兩個老不死的？”

“這還不簡單，”張父說：“志寧，你去把她手機拿過來，我們找個借口把那兩個老不死的騙出國去，到時候在國外天高皇帝遠的，咱們還搞不定兩個老頭老太？”

“可是…”

“沒有可是，”張父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王芳，眼神裏滿是算計：“為了咱們的兒子，是咱們老兩口沒本事，沒能給兒子一個好的出身，才讓他受這種女人的氣。等做完這些，我們老兩口就躲出國去，萬一事情暴露了，志寧，你就把這些事情往我們頭上推。”

他們說這些的時候，張志寧一直站在旁邊一言未發，最後所有人，包括還躺在地上的王芳都掙紮着看向自己的丈夫，她期望着能聽到一個不同的答案。

但張志寧避開了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父親，他還是一言未發，卻又什麽都說了。

王芳的希望徹底落空，她生前最後看見的場景就是張父高舉起的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