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空空蕩蕩的車廂在寧靜的水面上行駛，有類魚的數碼獸從水中躍起，又重新潛入看似淺淺，實則深如海溝的水中。

八神太一被這噗通的一聲驚醒。

然後他意識到電車短暫靠岸停站。

有人要上車，亦或是有人要下車了。

可車上只有他一個人。

他不準備下車的話，誰準備上車？

很快，答案自己來到他的面前。

電車車門剛打開，他就聽到了熱熱鬧鬧的聲音。

“啊！是太一！”亞古獸第一個跑進車廂。

緊随其後的數碼獸們也一窩蜂擠了進來。

雖然車廂還很大，可熱鬧已經率先将這裏都要填滿。

“空不在嗎？”

“我也沒有見到大和。”

“小光還沒有來嗎？”

“我猜丈肯定又去看書了。”

“美美！我都好長時間沒有見到她了！”

“我就完全不擔心光子郎，他肯定很快就會來的。”

原本安靜到有些過分的電車裏，好像一下子搭載了相當多的歡聲笑語。

八神太一忍不住也笑起來，他剛想開口說什麽，但是下一秒平靜的水面之下似乎有什麽極為巨大的陰影浮現，将整輛電車都全部頂翻。

他感覺天地倒轉，整個人就随着這自然下落的力量，與水面徑直撞在一起。

“嘶——！”

八神太一吃痛。

然後他睜開眼，忽地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家裏，而他剛才是從自己房間裏的床上翻身摔落，于是打斷了那個感覺有些光怪陸離的夢境。

不遠處聚在一起的幾只成長期的數碼獸同時轉頭看向他。

八神太一後知後覺地又想起來。

好像夢裏的那些話還真不是單純的做夢橋段。

在前幾天他遇到亞古獸之後，當天晚上，以手機硬件徹底報廢為代價，剩下七只數碼獸一起來到了現實世界他的房間裏。

此刻，八神太一撓了撓睡得像雞窩一樣的頭發，像兒時湊在好不容易升起的篝火旁邊的态度，來加入它們的讨論之中。

“昨天晚上我們說到哪裏了？”

這幾天的信息量有點大，導致他這幾天都有點魂不守舍的。

比丘獸提醒他，“說到現在數碼世界正在被黑暗四天王全面控制了！它們在不斷派遣病毒種的先鋒隊來現實世界，試圖将現實世界徹底吞噬！”

八神太一的思緒逐漸回想起，昨晚讨論的話題。

“然後……你們說，你們是靠玄內老人的力量來到這個世界的……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裏我與其他幾個孩子一起到達數碼世界，然後經歷了一系列冒險後，成功與大家聯手擊敗了那些邪惡的數碼獸。”

“可是，這個世界的我，還有他們，在小學的時候并沒有經歷那些事情。”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正和自己護目鏡放在一起的白色神聖計劃。

“但是，現在你們又出現了。”

八只數碼獸互相對視一眼，還是迪路獸先開口說話。

“如果不是亞古獸出于好奇，觸碰了玄內老人放在創始村的那些神聖計劃，我們說不定也不會來到這裏。”

它接下來的話解答了八神太一剛才的疑惑。

仿佛是平行世界一般，這個世界的他們的确沒有掉落數碼世界，所以亞古獸它們也沒有和孩子們相遇的那段記憶。

直到創始村幾乎成了被黑暗四天王統治的數碼世界中，最後僅存的幾片淨土，它們八只數碼獸重新在那裏相遇。

不久前亞古獸不小心觸碰到的神聖計劃，是喚醒它們平行世界那些記憶的重要契機。

就像外接的硬盤數據，可以通過神聖計劃這條數據線導入一樣。

接收到了平行世界的記憶，它們才知道，原來所謂強大到幾乎是無敵的黑暗四天王也是會落敗的。

而打敗它們的，就是被選召的八個孩子！

“所以我們就從創始村出來找你們了，太一！”

亞古獸攥緊拳頭，活力滿滿地說道：

“讓我們再一次一起打敗小醜皇它們！”

“這樣的話，不僅是數碼世界，人類世界也會恢複平靜的！”

話是這麽沒錯，可是——

八神太一沉默了。

縱使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他還留有平行世界的自己，年幼時去數碼世界的那段記憶，可本質上而言，時間已經将他塑造成一個和那個世界并不完全相同的自己。

長大後的自己，似乎和以前并不一樣了。

身為孩子，似乎看到了目标後，就會鼓起勇氣，一股腦地沖向終點。

而長大後，在前往終點之前，先看到了沿途諸多的艱難險阻，于是還未邁步，心中便有猶豫。

而且……現在的他還有資格說，可以拯救世界嗎？

沒有經歷過那些冒險，沒有與那些同伴結下深厚的羁絆，平凡度過十幾年的歲月後，還有資格說，“我可以做到”這句話嗎？

八神太一低下頭，暫時沒有說話。

沉默良久以後，還是亞古獸先開口。

“太一是在猶豫什麽嗎？”

八神太一感覺自己又站在了古川大廈六樓的窗口，但腳下是比那個時候更加深邃的深淵，如果跌落的話，大概除了粉身碎骨，壓根沒有其他生還的可能。

他将自己的顧慮說出口後，迎來的卻是面前這些小家夥們好奇的反問。

“可是太一不就是太一嗎？就像空還會是空一樣。”

“問題不是太一有沒有資格，而是太一想不想去做。”甲蟲獸說道：“照人類的常理來看的話，将拯救兩個世界的重任放在八個小學生身上，難道就很合理嗎？”

哥瑪獸舉雙手贊同。

巴達獸的聲音也怯生生地傳來。

“所以每個人當然都有資格，只不過是想不想而已！”

八神太一愣住，良久以後他忽然大喊一聲。

“什麽嘛！這麽猶豫真不像是我的作風，果然勇往直前不就好了嗎！”

亞古獸也随之蹦起來。

“太一說得對！”

他們就像分開十幾年的老友，如今再度見面時，還是沒有絲毫的隔閡，全然看不出他們其實幾天前才剛第一次見面。

其他的數碼獸們也下意識松了口氣歡呼起來。

巴魯獸期待地看着窗外，“那我現在就去找美美吧！然後我們一起去數碼世界！”

它們無一例外都帶上了神聖計劃，唯有哥瑪獸有些猶豫。

不過美好的暢想還沒有來得及持續三秒以上，八神太一就開口打斷。

“但是我必須告訴大家不好的消息。”

迎着這些帶上希冀和盼望重逢的目光，他艱難地繼續說道：

“不是所有人，都還記得你們。”

倒不如說，像他這樣清晰記得平行世界童年那次冒險的人，是獨一個才對。

巴達獸展開翅膀，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是又覺得沒有給它開口的餘地。

巴魯獸的眼神黯淡下去，它說道：

“難道大家就不能像太一和我們一樣導入數據嗎？”

八神太一哭笑不得，“我那也不是導入數據啊。”

人類又不能像數碼獸，可以複制自己的數據。

此時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敲響，随後是八神光的聲音隔着門傳來。

“哥哥？”

“你醒了嗎？剛才好大的動靜，沒事吧？”

門似乎有被打開的趨勢。

八神太一一個激靈，趕緊把那些過分活潑的數碼獸往壁櫥或是床下推。

不了解數碼世界的人，忽然看見會說話的“玩偶”，會有什麽反應，他不敢賭。

從之前亞古獸說着“不要和那群人碰面”開始，他似乎就隐隐發現，與數碼獸在一起的可能并不都是好人，似乎也有別有用心想利用數碼世界的人存在。

所以，不僅是出于對家人看見未知生物反應的考慮，更是防止可能有心人發現亞古獸它們後的針對。

“沒事……！沒事！”

就在八神太一手忙腳亂把它們藏起來的時候，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今年已經上中學的八神光從門外探進來一個頭，看見自家哥哥正以一個相當變扭的姿勢倒在房間中央的地上。

他的手還托着一只雪白的“玩偶”，似乎正準備将它往櫃頂送。

八神光：“……”

八神太一：“……”

幾秒後，八神光無奈地說道：“哥哥你在幹什麽？又在嘗試小時候做夢之後的動作嗎？就算是這樣也不可能去，所謂那個數碼世界的吧？”

“哈哈……”八神太一尴尬地放下手中僵硬住身體的迪路獸，他把後者藏在自己背後，然後對自己妹妹說道：“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收拾一下房間！對！收拾一下房間而已！你看，房間好長時間不收拾，已經很亂了是吧，那些玩偶也需要都放好……”

“……”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八神光正狐疑地湊近，緊緊盯住他的眼睛看。

就在八神太一後背冷汗直流的時候，八神光又忽然退了回去，然後說道：“好吧，既然哥哥這樣說的話。”

她又看了看哥哥背後沒有來得及收起的玩偶，然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這只好似白色小貓一樣的小家夥。

是軟綿綿的感覺，肉墊裏似乎也藏着鋒利的尖爪。

只是對方收攏得很好，并沒有傷害到她。

很熟悉的感覺。

似乎她在很久以前就觸碰過。

在八神太一的注視下，八神光失神片刻，然後眨眨眼對他說道：

“哥哥，你要是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哦。”

八神太一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桌上的鬧鐘，然後動作趕緊加快三分。

“完蛋了！今天還是我值日！”

再晚到幾分鐘，別說是值日打掃來不得來及，恐怕班主任都要早課點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