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等八神太一踩着預備鈴最後的尾巴一路跑進教室的時候，今天和他搭檔做值日生的石田大和已經把黑板擦幹淨，教室打掃完畢。

八神太一一把拉開教室大門的時候，恰好看見對方面無表情提着拖把，正準備将其放回儲藏間。

看見是本應早就到校，但是一直沒見到身影的八神太一，石田大和将拖把遞過去。

八神太一連忙接過，主動将它塞進雜物儲藏室裏。

“謝了大和！”他雙手合掌，誠心感謝，“萬分感謝你的體貼，每一次到這種時候，都會特別感恩有你這樣靠譜的朋友。”

石田大和：“……放學之後，換你一個人來打掃。”

八神太一連聲應下。

今天一早，他特意路過古川大廈看了眼。

仿佛那天傍晚降臨現實世界的古加獸只是全息投影一樣，不甚真實。

當封鎖的黃線撤去後，連帶四周慘遭破壞的建築，都恢複如初，仿佛當時的一切不過是幻夢一場。

只留下他手中白色的神聖計劃，和家裏一群咋咋呼呼的小家夥們，還提醒着他，一切不是虛幻的夢。

然後他忽然想起什麽，從書包裏抽出武之內空之前交給他的運動會項目報名表。

“這個。”

他指了指。

“填好了記得交給空。”

“這幾天你不是都請假了嗎，一直沒碰上你。”

石田大和低頭看了看，“嗯，我弟弟這幾天來我這邊生病了，所以我請了幾天陪他去醫院。”

八神太一随口說道：“阿岳的話，應該沒兩天就能重新變得活蹦亂跳的，如果是小光生病，那感覺多半要在醫院裏再住好幾天的時間。”

石田大和填申請表的動作一頓。

又是這種莫名的熟悉感。

八神太一從以前開始就常常給他這種熟悉感。

不是因為他們總是在一個小學、一個中學、乃至一個高中的同一個班就讀，而是因為對方能夠在不經意間說出他們仿佛早已成為多年摯友的話語。

明明他從未主動開口對八神太一說過自己家裏的複雜情況，可對方像是早已清楚他有時未曾說出口的一些想法和打算。

比如會篤定地告訴他，你弟弟其實也很愛你。

再比如會确信地告訴他，有需要你盡管打我電話喊我來。

又比如會放心地告訴他，我們可是朋友啊大和。

于是，自然而然的，在不知不覺間就按照他的節奏走到了現在，兩人似乎也真的成了朋友。

除去家人以外，八神太一是在學校裏唯一一個，會直接稱呼他為“大和”的人。

“填好了。”石田大和把申請表重新給他。

八神太一看了眼上面的內容，“接力賽，好啊，上一棒是你，下一棒是我，我感覺我們班鐵定能贏。”

“……太篤定了吧。”

“阿岳都來了，你不在他面前好好展現一下風采嗎！”

“……你說的有道理。”

石田大和現在已經不想問，為什麽八神太一連他弟弟高石武會來學校，看看他參加運動會這件事都能猜出。

這件事，好像和他相當了解他們兄弟兩的感情是一樣得不明原理。

***

運動會的當天。

坐在汽車後排的八神光，偏頭看向自家正在和呆在後備箱“玩偶”搏鬥的哥哥。

“哥哥，你在幹什麽？”

雖然她現在也算是明知故問。

八神太一努力将這群第一次來現實世界坐車的好奇寶寶們的頭壓下去，在聽見妹妹這麽問，加上坐在前排的父母也好奇看來的時候，他哈哈一笑。

“沒什麽……”

“太一，雖然是開放日，但你們學校今天運動會還能帶玩偶進去嗎？”

坐在前排的母親問道。

八神太一看見後備箱裏的幾個，已經快因為誰能湊到視野有限的窗戶口看風景而打起來了。

他捂住額頭，然後說道：

“沒事……是帶給朋友的。”

八神光眨眨眼，“嗯……這樣的嗎。”

磕磕絆絆帶着一群假裝是自動行走玩偶的數碼獸來到學校掩人耳目的地方後，八神太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呼……感覺還沒開始跑，已經沒有體力了……”

其他幾只數碼獸早已耐不住性子，此刻叽叽喳喳聚在體育館旁邊，試圖用疊羅漢的方式往裏面看看。

在最下面當“墊腳石”的亞古獸吃力地說道：“還沒好嗎？我也想看！”

最上面的巴達獸咦了一聲，“大和在裏面！”

“哪裏？！”原本安安靜靜在亞古獸上面當柱子的加布獸忽然激動起來，“大和在裏面嗎？！”

“要掉下來了！”

“別動別動！”

“哐當——！”

雖然是說着別動，不過最後大家還是哎喲哎喲地跌成了一團。

只剩下有翅膀的巴達獸好奇看它們，以及早已靈敏跳到圍牆上，與另一只橘貓坐在一起，滿臉無語的迪路獸，看它們幾個鬧騰。

加布獸從地上爬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往體育館裏沖。

“我要去找大和！”

八神太一一把拽住它的皮毛，努力拖住它急匆匆的步伐。

“等等！你覺得你現在進去，大和認得出你來嗎？！”

“還有你們幾個，都給我站住！”

鬼鬼祟祟也想去找人的其他幾名數碼獸，不情不願地停下腳步。

八神太一又嘆了口氣。

“大家和我一樣都是有記憶的，那之前平行世界的我們第一次回到現實世界的時候，街上的人看見數碼獸時候的反應，你們還記得嗎？”

大家沉默。

八神太一看看它們，也能理解它們的心情，最後他撓撓頭。

“這樣吧，大家可以去，不過千萬千萬不要突然出現在人類面前，要不然到時候引起大驚慌可就不好了。”

“再加上之前亞古獸說，有什麽研究所一直在找你們，萬一被人拍到放在網上，引起那幫人的注意，可能會讓你們遇到危險。”

少年蹲下來，看着這群好夥伴，認認真真地說道：

“這樣可以嗎？”

所有數碼獸用力點點頭。

“好！”八神太一拍拍手，“那麽——解散！”

亞古獸坐在他的旁邊認真鼓掌，“太一！”

“什麽？”

“你比以前更像隊長了！”

八神太一撓頭，“畢竟也不是小學生了嘛，進步……或許還是有的吧。”

話雖然這麽說，可作為隊長看見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巴魯獸時，還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出言安慰。

如果是空在這裏的話，或許還有辦法安撫對方的情緒，而不幸的是，八神太一并不擅長這件事。

太刀川美美是唯一一個他聯絡不上的人。

在小學那次夏令營之後，那個女孩就和父母一起搬家去了美國，即便他特意去了學校教導處那裏，希望能得到她的聯絡方式，但可惜的是，太刀川一家出國後似乎就更換了聯絡方式，所以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杳無音信。

“巴魯獸……”

巴魯獸回過頭來，神情盡可能從滿臉的失望，努力轉變為滿不在乎的樣子。

“沒事，總有一天我能在數碼世界找到去那個叫美國的路！”

“我一定能和美美見面的！”

但它越是這樣說，心好像就越痛。

在八神太一還想再說兩句的時候，偏偏廣播又響了起來。

“請參加接力賽的同學于操場集合。”

“接力賽将于十分鐘後正式開始。”

巴魯獸說道：“這不是太一你之前說的比賽嗎？你還不去嗎？”

八神太一欲言又止，不過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留在這裏并沒有什麽其他作用。

他看看亞古獸。

後者拍着胸口和他保證，“放心，我在這裏！”

既然亞古獸這麽說了，他只能和巴魯獸說道：

“有機會我們再一起去找找有沒有美美的聯絡方式。”

巴魯獸用力點點頭。

等到他跑到操場準備區的時候，不出意料地看見石田大和正面無表情地拎着他的號碼牌在等他。

“不好意思，大和！我來晚了！”八神太一熟練地道歉。

石田大和說道：“你再不來，武之內就準備自己上場了。”

八神太一轉過身，讓他幫自己別上號碼牌，視線恰好掃向武之內空那裏。

她正忙碌地給大家遞水，滿頭大汗的樣子，看起來比上場的運動員還要疲憊幾分。

她之前還負責聯絡其他幾個班的同學一起去采購，今天又督促着送水的工作人員準備到位，連帶現在還有其他班的人不斷過來詢問她一些事情。

“空真的好忙。”八神太一說道：“我感覺她多半是和她母親又吵架了。”

她和家裏發生矛盾的時候，總是要讓自己忙得團團轉，好像這樣才能減輕一些心中莫名的負擔感。

這一點，她從以前就沒變過。

石田大和看看他。

沒有說話。

他只是回過頭去又看了眼忙碌的武之內空，然後動作一頓。

“那是什麽？”

八神太一循聲看去。

只見一只眼熟的數碼獸正探頭往武之內空的方向看去。

雖然它似乎認為自己掩藏得很好，不過粉色的尾巴暴露在灌木叢外的樣子實在是太顯眼了。

他一把将石田大和的頭扭過來，下一秒在發現加布獸也沒有完全藏好自己，在看着身邊這個人的時候，他又一把将對方的頭轉到另一個角度去。

“哈哈！那個一定是什麽新的玩偶吧，真是的，運動會也有人把玩偶帶到學校裏來呢，但今天是開放日，有外校的小朋友喜歡玩偶，随身帶着的話好像也沒什麽奇怪的吧哈哈哈哈。”

石田大和一臉莫名其妙地拂開他的手。

“你有點不太對勁。”

“你到底想說什麽？”

八神太一斬釘截鐵地說：

“我什麽也沒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