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 - 第 61 章

陸九霄瞥着她那張無辜的臉,終是沒了半點脾氣。從喉嚨間發出一聲冷哼就也算了。

而許是受了孟景恒那位嬌妾的影響,他眼下看她,怎麽看怎麽惹人憐惜。

至松苑,他沒怎麽折騰她,便讓她回了屋裏歇息,就連煎藥的任務都交給了弄巧。

沈時葶靠在簡陋的床板上,舉起左,盯着指尖那道有些深的口子看。

已經不滲血了。

但男人口那點溫熱濕膩的觸感仿佛還留在指指尖。

窗外蟬鳴四起,她心裏莫名生出一絲道不明的躁意。

一想方才,小姑娘耳根一紅,指像是被燙着似的,立即攥緊在心,傷口被狠狠一摁,疼得她小臉扭曲,輕輕吸了一口氣。

但她很快便又怔住了。

陸九霄那樣玩轉紅塵的貴公子,撩撥小娘子的技巧和段,又豈是她能企及的?若她當了真,那便是真傻了。

何況他身子日漸好轉,待到痊愈之時……

她就能離京了。

徹底離開這個噩夢一樣的京都,再也不必回來了。

思此,她複又緩緩舒出一口氣,待上八下的心徹底平複下來。

流雲緩動,夕陽西下,餘晖漸漸退卻,繁星綴上夜幕。

她正擡去碰發髻上的銀簪欲要拆下,便聽“吱呀”一聲,是弄巧回來了。

她道:“沈姑娘,世子身子不适,要您去一趟。”

沈時葶一怔,忙放下衣裳,匆匆而往。

主屋門窗大開,夜風四面缭繞,很是惬意。

陸九霄歪歪扭扭歪靠在座椅上,邊是一沓厚厚的地契。

是京都所有的莊子。

他腦浮現出一張京都的地圖,一張一張地契翻閱過去,基本一眼就知此處位于京都何處。

是以,他極快地撿出幾張偏遠無人的空置山莊,“就這些,你先安排。”

尹忠接過,應了聲是。

倏地,窗外一道素衣身影緩緩而來,尹忠順着自家主子的目光,識地退下。

不幾時,沈時葶匆匆而至。

她道:“世子,您哪不适?”

陸九霄将那一沓紙推到一旁,見她指尖那粉藍色帕子不見了,傷口直接暴露于空氣,那一抹紅痕在她蔥白的指尖上尤為明顯。

他皺了下眉,移開目光,“你坐下。”

沈時葶一愣,就見他從櫃将藥箱提了過來,“坐下,伸出來。”

她靜了一瞬,見陸九霄已然不滿地催促地仰頭看她,她只好老老實實将受傷地那只遞了過去。

許是打小受傷的緣故,他處理傷口很是娴熟,不輸大夫。

冰冰涼涼的膏藥觸到她柔軟的指腹,被他輕輕推開,複又包紮上一圈白絹。

望着他那硬朗的臉,沈時葶有一瞬的晃神。

她記得初次給他的那夜,他坐在二樓的看臺雅座上,在她指尖狠狠咬上了一口。

那一口,咬出了血,血染髒了衣袖。

當時李二還在簾子外嚷嚷,她不敢哭,更不敢推開他。從那之後她便很是怕他,就像瓊娘當初所言,陸世子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他不高興,遭殃的是伺候他的人。

是以她怕極了陸九霄發脾氣。

而她今日劃傷的這一道口子,還不如當日他咬得嚴重……

思此,沈時葶眼眶一酸。

或許人在坎坷都是容易變得敏感矯情吧,被他兇多了,偶爾得他一分柔情,心下竟還能暗暗生出幾許歡喜來。

陸九霄偶然一擡頭,就見小姑娘紅着一雙杏眼盯着他瞧,他猛地一怔,訝異道:“很疼?”

沈時葶忙移開目光,搖了搖頭。

男人瞥了眼她包紮好的指尖,低聲嗤道:“方才還說不疼。”

話落,小室靜了一瞬。

窗外的風沁人心脾,将衣角都吹得心猿意馬。

陸九霄定定凝了她一眼,刮了刮她白皙的側頸。

其間含有多少滋味,旁人是不會領會的。

可她一下便領悟到了。

她克制不動,感受着男人掌心碰到她柔軟的月要窩。

不幾時,陸九霄将她放在榻上。

他勾住她的衣帶,看她一眼道:“別碰到。”

沈時葶分神應了他一聲“嗯”。

她的身子哪哪都十分敏感,碰一下,便顫一下。

一雙白皙的玉足踩在男人肩頭。

她狠狠咬住背,憋得滿臉通紅。

他和她的情-事,向來是無聲無息的,唯一僅有的動靜便是身下這張吱吱作響的床榻,襯得夜色動人。

她終于沒捂住,一聲難忍的莺咛從嘴角溢出。

沈時葶複又很快地咬住唇。

這一聲嬌哼,讓陸九霄微微一頓。他擡眸看她,握着那皓白腕将她的背移開,看她被摁紅的唇,男人那雙蠱惑人的眸子微眯,眼尾

更深了一分。

他問:“怎麽了?”

沈時葶難得有會開口,忍着顫栗,在他耳邊斷斷續續說了幾個字。

陸九霄一頓,嘴角彎了彎,“行。”

見她又要咬住那布滿牙印的背,他停了一瞬,去碰她的嘴角,指腹在上頭磨了磨。他心頭一動,俯身親了一下。

他幾乎是貼着她的嘴角,用氣音說:“喊吧。”

于是,她淚眼盈盈地看向他,伸摟住他的脖頸,在他耳邊哼唧地磨了好一陣。

陸九霄心口一滞,忽然有些後悔讓她開了口。

至深夜,蟬鳴都靜了下來。

整座小院靜悄悄的,在無人窺見的幔帳,陸九霄捏了捏小姑娘的下颔。

怎麽這麽能哭。

合着從前都是忍着的?那忍得還挺辛苦的。

想她方才拿她那軟軟糯糯的哭腔喊疼,還帶商量地問他能不能輕點,陸九霄倏地又揚起嘴角,深覺好笑。

———

蘭苑。

陸菀捧着沈時葶剛給她送來的畫,仔細觀摩了一陣。

她不得不承認,這位沈姑娘真真是極好的。

陸菀後來打聽過,那沈姑娘也是可憐人,若非生了那些糟糕事,像她這樣溫柔可人、腹有詩書的美人,怎麽也能許一位很不錯的人家。

只能說這人生,果然是世事無常……

正感慨,丫鬟推門道:“姑娘,馬車備好了。”

陸菀一怔,是了,她與賀敏約在茶樓。

于是,陸菀匆匆拾掇一番,前去赴約。

賀敏早早便到了,一身華服地倚在雕欄旁,那身金燦燦的衣裳在日光下仿佛能泛着光,将她稱得華貴十分。

見陸菀來,她忙坐直身子,“怎麽樣,你打聽到沒?懷洲哥哥究竟喜歡她哪啊。”

最後一句,酸味橫溢。

陸菀摸了摸額間,一句一句數出了沈時葶的優點。

這些都是她近日親眼所見,半分假都沒摻,而正因如此,才顯得格外情真意切。

殊不知,賀敏聞言心上仿佛堵了塊大石頭。

連陸菀都喜歡她。

怎麽能連陸菀都喜歡她?

果然是花巷子出來的狐貍精,段高明,她都要自嘆不如了!賀敏暗暗咬牙。

是以,這茶點她是無意品了,不過兩句,便稱頭疼要回府。

陸菀哪看不出她的心思呢,便由着她去了。

賀敏氣得兩肩都繃得緊緊的,連馬車也不肯乘了,一路穿過迎安大道,步子邁得極快。

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又是哪家貴小姐鬧脾氣了。

秋芽追了一路才追上她,“姑娘,您走慢些呀。”

賀敏不理會,兀自疾走。

倏地,她餘光瞥見一道熟悉得墨綠身影,賀敏猛地止住步子,就見袁氏正于珍寶閣慢悠悠挑選着櫃上陳列的金銀首飾。

賀敏一頓,堪堪停在街道上,忽然心上一計,于是忙擡整了整衣着,朝袁氏走去。

“夫人?”她故作震驚地用帕子捂了捂唇。

聞言,袁氏回頭,見是賀家的姑娘,眉目一彎,“是阿敏啊。”

賀敏瞥了眼袁氏的翡翠簪,嘴甜道:“這簪子端莊大氣,襯夫人再合适不過了。”

幾句過後,袁氏面上呈現出一副被她哄高興的模樣。

她将幾件首飾挑在了托盤上,讓掌櫃的送到府上,這便要走。

見狀,賀敏忽然神色為難地叫住她,且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袁氏擡眉,“你這孩子,你同我還客氣甚?有話直說便是。”

賀敏将剛挑選的紅瑪瑙釵環遞上前,眼眶微紅道:“夫人,不瞞您說,我前些日子無意弄傷了懷洲哥哥的通房丫頭,他好像與我置氣了,我又不好再去松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您能不能,能不能幫我将這釵環送給沈姑娘,當我給她賠禮道歉了。”

話落,她果然見袁氏的臉色有些許變化。

靜默半響,袁氏給身側的白嬷嬷使了個眼色,白嬷嬷便上前接過釵環。

袁氏笑道:“如此小事,怎值你放在心,你懷洲哥哥不會因此怪罪你的。”

“謝過夫人。”

賀敏看着袁氏上了馬車,消失在喧鬧的街市,嘴角才高高揚起。

她就不信,等陸夫人弄清了沈時葶的身份,沈時葶還能安然無恙呆在松苑。

那廂,回侯府的馬車上。

袁氏把玩着那支成色一般的釵環,失笑地搖了搖頭。

“阿敏這丫頭,是想指着我磋磨磋磨松苑那位,賠禮道歉,我倒第一回 從她口聽得。”

白嬷嬷聞言,笑着應和,“姑娘孩子心性。”

袁氏斂了笑意,“這可不是孩子心性,這是伸得過長,心胸狹隘了。尚未進門,便要管松苑內院之事,着實逾矩,即便是進門了,依她的性子,這九霄怕是還納不得

妾了。”

白嬷嬷看了眼袁氏的神色,大抵也明白了夫人對姑娘的态度。

須臾,馬車停穩。

堪一踏進府,袁氏便頓住了腳,“世子可在府上?”

管家忙躬身應,“世子晌午時進宮去了。”

聞言,袁氏眉梢一擡,吩咐白嬷嬷道:“你去将松苑那丫頭,請到梅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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