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冥界有套房 - 第 69 章
第69章
這座城市和別的大城市不同,它的生活氣息很濃,走街串巷時,常常會看見坐在自家門口,或是老樹底下乘涼的老人。
到了傍晚,閑來無事的人們就會在院子裏,公園裏聚集起來,支起一張桌子,各家搬來幾張凳子,這牌局就齊活了。
他們愛打一種長條狀的字牌,上頭用漢語的數字寫着一二三四。
參與這項活動的大多是老人,但偶也有年輕人參與其中,有些是善意的圍觀,有些可就不一定了。
“啧,明明就是你們輸了,別那麽多廢話,趕緊給錢。”
年輕的男人仗着自己身強體壯,不斷得拍打着本就不太穩固的折疊桌,砰砰作響的聲音吓得同桌的幾個老人忍不住瑟縮脖子。
“你這小年輕講不講道理啊,你出老千還讓我們給錢?”
“少廢話,”男人哼了一聲威脅道:“不給?不給我就上你們家鬧去,你們有孫子孫女上學的,我就去學校堵人,打不了你們這幫老不死的,我還制不住一幫小的?”
“你——”
這話讓幾位老人變了臉色,他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活,可即使兩腳一蹬,閉眼歸西了,下地府了都沒辦法放下對自家孫孫的擔憂。
氣氛一下就有些冰冷。
圍觀的人不少,但大多也都是老人,對比了自己跟男人的武力值以後,他們也就敢多嘴幾句,但讓那男人吼一聲,就立馬跟鹌鹑似的,吓得閉言不談。
僵持到最後,幾個老人不得不掏出錢包,花錢消災。
得了錢的男人哼着小曲,大搖大擺得離開了現場。
徒留下一群老頭氣得臉色鐵青。
“不要臉的玩意,連老人的錢都搶,”其中一個老頭往地上啐了一口:“遲早遭報應。”
“就是,”氣不過的老人大口大口喘着氣,錢是不多,但是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天底下怎麽還會有這種人。”
“算了算了,就當破財消災了。”
說的倒也沒錯,這樣的人,遲早要遭報應。
這不,現世報就來了。
王志剛踏進教室,就敏銳得察覺到整個階梯教室裏的氣氛發生了一瞬間的滞靜。
他不是傻子,更何況這種畫面他也不陌生,但往往那時候,他不是暴風雨裏的主角,而是躲在暗處觀賞自己作品的幕後黑手。
像一只陰溝裏的老鼠,可以在暗無天日的黑暗裏活得肆意,卻會因為一丁點溫暖陽光而瑟瑟發抖。
他踩着僵硬的步伐走到教室最後的座位坐下,心中的揣測不安在此時随着人群的竊竊私語聲上升到了頂點。
他們是在說自己嗎?
是在說什麽?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簡直要把他逼瘋。
到此刻,他終于能和那些曾經被他造過謠的女生感同身受。
一同體驗到這種處于輿論風暴中心的痛苦。
可這,剛是個開始呢。
他走在路上,偶爾有路過的學生會對着他指指點點跟身邊的人說:
“你看,網上那個帖子是不是就是他?長得一模一樣。”
“真的哎,還真是我們學校的啊。”
“還挺膽大,公然出軌啊。”
王志聽得心麻意亂,低着頭急匆匆跑回了宿舍,坐到床上一翻帖子,氣不打一處來。
也不知道是誰發的貼,居然造謠他是同性戀,好在網上的言論大多是中性且正面的,這讓王志微微松了口氣,局勢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然而正當他絞盡腦汁想怎麽澄清謠言的時候,一個帶着厭惡的聲音響起:
“誰放他進來的,”一個黃毛捂着鼻子,厭惡得往後縮了縮:“走後門的玩意,誰知道身上幹不幹淨,有沒有傳染病,就算沒有,萬一他看上我們了咋整,真惡心。”
這話讓王志氣得渾身發抖,他張嘴想反駁什麽。
卻聽自己另外一位舍友附和道:
“我們也不為難你,三天,三天內你自己去輔導員那裏說要換宿舍,三天後就搬走,三天後你不搬,我們幫你搬,反正我不可能和同性戀一個宿舍。”
赤裸裸的惡意撲面而來。
壓得王志幾乎窒息,他張嘴想解釋,想宣洩,卻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捂住了他的嘴,任憑他怎麽嘶吼咆哮,愣是一點聲音沒傳出去。
室友們一個一個發表了自己的厭惡後,結伴出門去了。
徒留下王志冒出了一身冷汗。
此時他隐約猜測到,這次的事情可能不能善了了。
但他還是像擱了淺的魚,拼命掙紮着。
在幕後看着的唐婳等人則只是笑,對于影視效果來說,他掙紮得越狠,整體娛樂性就越好,畢竟,掙紮和不掙紮擺爛等死的。
那肯定還是掙紮的更有看點。
就像身處于深淵的中央,向上爬不出去,向下是萬丈深淵。
明明只有一個選擇,卻還是會有不少人不死心得掙紮一下。
人大概就是這樣,不到黃河,心不死。
王志聯系了後臺管理員,删掉了帖子,又發了聲明貼,盡管這些都做了,他還是老老實實去找了房子,在三天內搬出去。
因為他很清楚,那些人不會相信他的。
人就是這樣子,只相信自己所認為的,從來不相信什麽事實,也不想知道什麽真相。
他不就是依靠着這一點,陷害了一個又一個無辜的女生。
他現在所能祈求的,就是這件事情就此結束,時間會淡忘所有的一切。
他也不過就是這互聯網裏的一粒沙塵,不被單獨拎起的時候,微小而卑劣。
可事情是不會順着他期待的趨勢去發展的。
有一個詞,叫事與願違。
等事态逐漸平淡,議論的人慢慢遺忘。
就在王志松了口氣的時候,網上又爆出了一個帖子。
小視頻和圖片挂了不到一個上午就被管理員删除。
可删了也沒用啊,對于網友來說,這不過是欲蓋彌彰。
早就有人保存了,然後私底下瘋傳。
等到王志本人看見視頻的時候,差不多半座城市的人都知道了。
他不傻,自己沒做過的事情,當然能一眼看出來這是ai換臉合成的。
可其他人才不管你有沒有做過,他們只相信自己看見的。
再一次,他陷入了黑暗的語言暴力裏。
現實與網絡都躲不過,他只能像一只老鼠一樣,把自己蜷縮在出租屋裏,外面任何一點風吹草低都讓他過激。
他在無數個深夜無法入眠,就算勉強睡着也會不斷陷入那種噩夢裏。
他開始道歉,開始哀求。
盡管他可能到現在都還沒有清楚意識到,自己曾經到底做過什麽,犯下了多大的錯。
他現在經歷的所有一切,都是那些可憐的姑娘曾經經歷過的。
甚至他現在經歷的痛苦,不及她們當初受到的百分之五十。
因為他是個男的。
女生只會指指點點和遠離他而已。
一部分男生也會因為武力相當而放棄針對他。
只有一部分男生會在現實裏對他進行暴力或騷擾。
可對于女生來說,所有人…所有人都有可能傷害她。
所以在他遭受這些痛苦的時候,唐婳她們只是冷眼旁觀。
因為這是報應,遲來的報應。
“怎麽樣?”
周嘉钰捧着一杯拿鐵,她喜歡咖啡的焦香味,卻不太愛它的苦,純喝黑咖啡的話,喝起來真的和中藥沒什麽差別,加了牛奶就不同了,苦澀帶酸的味道變得絲滑醇香:
“打算什麽時候開始下一步?”
“倒也不急,”唐婳盯着水鏡裏的人:“總要讓他看見一點希望,再徹底按死的好。”
她說得倒也沒錯。
這些謠言說到底最終只是謠言,如果被造謠者內心足夠強大,可以無懼所有風言風語,獨自活着,那謠言就對他造不成任何傷害。
可說出來簡單,做起來實在是難。
就連王志這種不要臉的人渣都無法抗住人群的視線和議論走在陽光下,更何況之前被造黃謠的那些女孩。
最後爆出的造謠門事件以及寄到學校的律師函,成了壓倒王志的最後一根稻草。
深夜在高樓天臺徘徊了一圈又一圈,但最終,他還是沒有跳下去。
就像唐婳說的,他這種小人,連死的勇氣都沒有,只會掙紮着,跟陰溝裏的老鼠似的,頑強又陰暗得活下去。
但他不會知道,等他熬過了現世的冷眼與歧視,卻逃不過地府的審判。
這部電影拍得很順利,接下來的四位都是差不多的路子,最後電影的鏡頭定格在了地府,唐婳忙忙碌碌燒了一桌子飯菜,自己一個人安靜得坐了下來,平凡而又溫馨。
攝影機一關,周嘉钰幾人立馬迫不及待得湊到了餐桌邊。
舉起的啤酒杯裏倒滿了還冒着氣泡的酒液,幾鬼齊聲:
“殺青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