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夫難養 - 第 68 章
袖箭對準了專心研究三米高大門的柳豔雲, 悄無聲息,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只需要按下梅花袖箭上的機關, 就能為正在苦戰的溫家兄弟消除最大的隐患。
然而,她的指尖放在機關上,卻沒能按下去。
她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別說殺人了, 她連對別人說狠話的機會都很少。
她是治病救人的藥鋪掌櫃, 弄傷弄死別人, 是違背她的觀念的,可都到這地步了,她也不能收回瞄準柳豔雲的手, 不傷害她, 受傷害的就是溫珵安和溫辭繹,她無法退步。
額頭上的汗珠不斷低落,甚至有一滴汗珠順着眼睫落入左眼, 刺激得她只能睜着一眼。
不能再猶豫了,時機不等人的, 萬一被發現了,不會武功的她不僅再不會有機會,還會被轄制, 成為阿珵他們的軟肋。
蘇葉蹲着, 蜷縮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綁着袖箭的胳臂往下壓了幾分, 袖箭所指的方向避開了柳豔雲的心口, 她思忖着, 如果避開致命的地方, 她是不是能下得了手了?
可是,避開致命之處,柳豔雲依舊能行動,她極有可能就死定了。
抉擇,讓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限漫長,搭在機關處的指尖,仍然缺乏按下去的勇氣,她知道她自己的胳膊該往上擡幾分,對準柳豔雲的心口處,如此她或許會憑借這幾箭挽救他們三人的性命,但是已經下壓的胳臂像是有千斤重,無論她如何掙紮用力,都不肯對準那人的心口。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笨重厚實的三米大門眯開了一條縫,門開的那聲輕響,蘇葉別無選擇,睜着半只眼,按下了機關。
三支連續的短箭飛出,刺入柳豔雲的背後,卻沒能刺入心口的位置,背後吃痛的柳豔雲憤怒轉身,看到了軟在角落裏的蘇葉。
她點住幾處穴道,讓背部沒有大流血,然後抽出腰間的軟劍,腳尖輕點,飛身朝蘇葉刺去。
劍尖寒光一閃,腿軟到根本站不起身的蘇葉,扶着牆氣都不敢喘了,萬事休矣,她不僅沒幫到忙,還成了拖後腿的了。
軟劍在蘇葉跟前一尺的地方停了下來,而後噗通一聲,柳豔雲整個人栽倒下去,沒了反應。
随着這一聲響,一直屏息着,快要吓懵瞎懵的蘇葉,憋紅着臉,才想起來要呼吸。
猛吸了幾口氣,心髒處還怦怦直跳,僵住的腦袋也開始運轉,她根本想不起來慶幸,而是因為藥鋪掌櫃的本能,思考着為什麽柳豔雲倒下了?
她看到了,看到了短箭避開了要害,也看到了柳豔雲封住了穴道,那為什麽,人會倒在她眼前?她,殺了人嗎?
直愣愣倒下眼前的人,背後刺入的三支短箭,她還能看到,殺了人的猜想沖擊着蘇葉,她僵硬地将視線轉移到胳臂上的袖箭,短箭上,抹了毒嗎?
手臂開始顫抖,從來行醫救人的她,居然殺了人了?怎麽辦,怎麽辦才好,她愧對父親的教誨,愧對青囊藥鋪的招牌。
腦中一片混亂,被汗水沾濕的碎發貼在臉上,她沒有勇氣伸出手,去檢驗一下,倒下的柳豔雲是否真的死了。
渾渾噩噩的她,眼前開始變得模糊了,耳邊卻傳來一聲焦急的吼聲。
“蘇姑娘,快躲開!”
她半眯着眼,什麽都看不清,然後便被人死死地抱住,那倒看不清的身影護着她,迷茫間,刺鼻的血腥味籠罩着她,在她來不及反應的瞬間,胳膊被人拉住,她感受到,有短箭從袖箭裏射出。
“是麻|藥,你……你沒殺人……”
虛弱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聽到這句話的蘇葉,總算是有了反應了,她低着頭,看到她上衣上的血跡,血卻不是她的,是為了保護她而受傷的溫珵安的。
“阿珵,你怎麽樣了?”
蘇葉一手扶着少年,另一只手慌亂地在懷中摸索着藥瓶。
另一邊,見閣主被斷箭射中,右腿使不上力氣的溫辭繹随即上前跟閣主纏鬥在一起,為中了一掌的溫珵安和處于混亂的蘇葉争取一些時間。
他拖住閣主,說道:“這裏有我,你們快走。”
溫珵安服下蘇葉送到嘴邊的藥丸,恢複了一成力氣,他沒有依照溫辭繹所說逃走,而是從袖中掏出一個東西。
“接着。”
他朝溫辭繹扔了過去。
溫辭繹想也不想就接住了,到手才發現,那東西居然是他的獨門暗器飛星,他可從來沒有把飛星洩露給任何人的。
但眼下的場景,也容不得他多想了,按下機關,朝閣主的方向擲出,閣主一條腿被麻|藥麻痹,躲不過的,這是最佳的時機。
暗器飛星金光一閃,連續的飛彈卻沒能傷到閣主,而是全部被那扇由柳豔雲打開的石門給擋住了。
原來,在暗器出手的那一瞬間,溫玉藩閃身躲進了那間被打開的藏着寶藏的石室內,并按下機關,關上了石門。
厚重的石門一關,将溫玉藩和蘇葉三人徹底隔開了,溫辭繹見狀,立馬上前背起溫珵安,又問蘇葉道:“能走嗎?”
許是同樣中了短箭的閣主沒事,讓蘇葉确信了箭上的是麻藥,她沒有殺人,加之對少年的緊張,身上的力氣也逐漸恢複了。
“能。”
于是,三人走到了石室的另一側牆壁,溫辭繹在某個圖案上用力一按,牆壁上出現了一道門,門內是一條狹窄的,供單人行走無法并排而行的暗道。
溫辭繹讓蘇葉先進去,并囑咐道:“往前跑,我們就跟在身後,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停下腳步。”
滿頭霧水的蘇葉根本不知道這兩兄弟葫蘆裏賣得什麽藥,聽話地拔腿就順着暗道跑。
她腦子裏亂糟糟的,已經沒辦法正常思考了,只身後沉穩的腳步聲,給了她不少的安心。
然而,她還沒跑多久,身後傳來一聲巨響,整個暗道裏地動山搖,還有碎石從頭頂砸下,怎麽了,這是發生了什麽了?
幽冷的暗道裏,蘇葉心一點一點下沉,腳步卻絲毫不敢停下,會死嗎,她和他們會死在這裏嗎?
死亡的恐懼籠罩在心口,淚水盈滿眼眶,視線都變得模糊了。
“不會的,不會有事的,阿葉,信我。”
背後是溫珵安的聲音,虛弱卻十分堅定,在看不見盡頭的暗道了,給了蘇葉勇氣和支撐,她擦幹了淚水,使勁往前跑。
她不能死在這裏,她的身後是她心愛之人和交好之人,跑在前頭的她一旦慢了下來,就會連累身後的他們。
暗道還在搖晃,身後似有坍塌的聲音,蘇葉管不了那麽多,埋頭奮力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出現光亮,她奔向光,從暗道中跑了出來,背着溫珵安的溫辭繹緊随其後也跑了出來。
三人出來後,喘息了片刻,二十多米土包整個坍塌下去,像是扁了一半一樣,灰塵漫天,連暗道口都全部被碎石堵死了。
不久,搖晃的地面恢複了平靜,車夫架着馬車出現在了三人的眼前。
對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馬車,蘇葉來不及深究,因為她現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受傷的溫珵安身上,他受了內傷,得馬上回城裏看大夫。
她和溫辭繹一左一右将溫珵安扶上了馬車,車輪滾滾,駛向了沅陵城。
回城的路上,溫珵安倚在蘇葉的懷裏,享受着她的噓寒問暖,還不時安慰道:“別擔心,咳咳……這點傷算不得什麽,我,我以前受過更重,更重的傷,都好好活下來了。”
“你別說話了,好好休息。”
淚珠滾滾,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一滴一滴地掉落,落在少年的手中,也落在他的心中。
今日對她的打擊着實太大了,溫珵安心疼不已,他忍着痛,虛弱說道:“阿葉,你沒殺人,真,真的,袖箭裏還留有一支短箭,你可以,可以自己檢查的。”
“不要再說話了。”蘇葉哭得更兇了,她哽咽着道:“我信,你說的,我都信,你好好休息,別的,等養好了傷再說,不急的,我們有一輩子,一輩子的時間慢慢說的。”
這邊你侬我侬,生死不離,馬車另一側,傷勢不如溫珵安重,獨自給自己上着藥的溫辭繹有些看不下去了。
絕不是他酸,是真的沒必要的,沒必要搞得像是生離死別一樣。
“蘇姑娘,他傷得是有些重,但不會傷及性命,你放心,養一兩個月,他就會跟沒事人一樣的。”
興許還不要兩個月,這家夥又會活蹦亂跳了,并非告別的時刻,就收斂着點,就算他不是外人,這種卿卿我我的事情,也多少該顧及點他的。
然而眼角還挂着淚的蘇葉,并沒有體會到他的真正的意思,還謹慎小心地像是對易碎的珍品一樣抱着溫珵安說道:“謝謝,抱歉我失态了,是我太放心不下阿珵了。”
須臾之後,溫辭繹默默地轉頭看向車窗外的景色,嘴角的假笑都維持不住了,溫珵安那得意洋洋又顯擺高興的神情,他真的沒眼看。
這種勝利者的炫耀的姿态,看一次就足夠氣人了。
枉費他好心背了溫珵安一程,那小子就是這麽恩将仇報,他怎麽攤上了這麽一個混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