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還得是呆萌 - 第 49 章 漫無止境

三日前的那場雷雨終于帶去炎熱,天氣逐漸轉涼,這在拔地而起的望月樓尤為明顯。

顧相惜依舊保持着平野星臨走時的姿勢,她整個身子都浸沒在冰涼的水中。三千墨發随水而流,撫上她略顯清冷的五官,她雙眸緊緊閉着,沉默得如同死去。

卻在片刻後,困住她的鎖鏈傳出細微的震動。顧相惜咳了一聲,從無邊的冰冷中緩緩蘇醒。

她睜開眼,在見自己依舊處于水中世界後将眼阖上。爾後念起閉水決,以手作劍,朝困住她的鎖鏈斬去,将固若金湯的水牢攪得天翻地覆。

而她卻平穩地站于水中,任波濤如何洶湧也不見任何懼怕。因筋骨已是斷裂,她整個右手無力地垂下,但她卻似不知疼痛一般,只平靜着等待水波平息。

少頃,水波動蕩程度逐漸減弱。她撥開擋在自己眼前的發絲,見鎖鏈如故,并未受到損傷。

這拇指粗的鎖鏈看似脆弱,但材質卻是個堅韌的。即便是顧相惜那混雜着念力的一斬,也損傷不得它分毫。

顧相惜看着鎖鏈上浮起的黑色符咒,非但不懼,反倒牽起了一絲笑意,她拎起鎖鏈,道:“這鎖鏈是個好東西,便是神葬界內,那頭打斷我肋骨龍的筋骨也不能與之相較。這樣好的寶貝,師父竟也舍得用來縛我?”

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垂眸看了會自己皮肉撕裂、骨頭被鎖鏈磨碎的手腕,疑惑道:“我這是出來了麽?”

她在神葬界度過了普通凡人難以料想的千年的時光,從十六歲的青蔥少女生存至桃李年華,再從桃李年華逆轉為碧玉年華。她從生至死再又死即生,在漫長的千年時光裏,重複了數十萬次的輪回往生。

三界六道已盡損毀,凡人死後或徘徊于塵世之間,或游蕩在五界邊緣。但顧相惜卻在瀕臨死亡時,落入了神葬界。

并在那裏,再一次遇到了紅妝。

紅妝刁橫,以她激醒沉睡中的神魔仙怪為由,将她困在神葬界,不将神魔一一封禁,便不再送她出去,而這一困便是千年。

起初她也曾懼怕滄海桑田,待自己重返人間時屍骨已爛。但她卻在第一世的将死之際時明白,她不會再這裏真正的死去,神葬界獨有的法則會将她複原成初來時的狀态。

這一點不僅适用于她,也适用于埋骨于神葬界的每一個亡靈。而這也就意味着,她面對着的是殺不盡的神魔仙怪。無論她以何種方法去殺,它們都會在即将死去時再度還原。

而即便她初來神葬界的靈體狀态是一具完整的身體,但在面對這些曾錄入書中,為千萬人敬畏的神魔時,擁有仙根的她也只能任人宰割。

她已數不清自己曾被虐殺過多少次,屍骨曾被多少亡靈分食過。更不知有多少次,在身體即将重塑時便被他們分食殆盡。而她又在嘗試多少次過後,才将對她露出獠牙的惡鬼斬殺。

那是一段真正讓她崩潰的回憶。在這場永無止境的殺戮中,她所活過最長久的一世,便是最後她的靈體修成正果的最後一世,但細算時間也不過短短的四年。而最後若非是紅妝出手,她更不知還要再經歷多少次身體被撕裂的痛楚。

在神葬界所經歷的千年時光,顧相惜記憶猶新。她撫摸着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腕,那段記憶太過刻骨,若不是此創傷,她怕是不會相信自己已經脫離苦海的事。

歷經重複殺與被殺的千年時光後,再回首至今,似已将太多的人和事忘記。而她也是在平野星再次到來的那一刻,才恍然記起,自己手腕上的傷便是拜她所賜。

“哼,你竟然還未死麽?”平野星算好時辰,刻意等水位褪去後才下的水牢。她已使出渾身解數,不讓房玄昭再來水牢給她送藥,沒想到她竟然還活着。

“有師妹牽挂着,我是斷不會就這麽死了的。”那只已廢掉的手依舊吊起顧相惜的身體重量,鑽心的疼痛襲遍全身,卻因她的習慣而變得麻木。

“死鴨子嘴硬!不過,看你這麽精神,那我便告訴你一件事讓你喜上添喜。”

平野星抽出魚腸劍,輕輕搭上她脖頸,笑意深重,“三日前,師父收到了兩張婚柬,其中一份正是給師姐的。而我也有幸得以見過,但在那張請柬上,落下的是花間佛與夜惜宮神女的名字,不是你顧相惜。”

在聽到花間佛名字時,顧相惜本能地渾身一顫。神葬界中的千年時光,即便能讓她忘記傷自己的是誰,忘記自己為何被困在此。但她唯一還能記的,便是那個叫做花間佛的男人。而她對他的感情,以及他的承諾正是支撐她活到現在的希望。

“我會娶她為妻,與她相攜白首,共赴黃泉塵土。若樓主覺得花某沒有誠意,不願将阿顧舍讓與我,那便将這柄紅櫻嫁拿去。”

你看,他說過的每一個字她都記得。但,紅櫻嫁已落入他人之手,而他送來的也并非聘禮,不過是一張落着他與旁人姓名的請柬。

顧相惜阖上眼,不叫自己落下淚來。

她怎麽就忘了,夜惜宮的花間佛本是個冷心冷血的人,他善于權術、僞裝自己玩弄他人。

但他怎麽敢!怎麽敢在欺騙自己後,還差人送來請柬,叫她看着他幸福?她很想去到他面前,問他是如何狠下的心。

平野星看着她皺起眉頭:“師姐莫傷心呀,你這樣好不叫師妹難看,若旁人看到這一幕,定會以為又是師妹在欺負師姐了。”

她微微笑上一笑,但笑意卻是冷的。她恨毒了顧相惜,不将她推入絕望的深谷誓不罷休,道:“不過,會來看師姐的人早已被我攔住。這下,便沒有人再來救師姐了。”

“房玄昭不過是我的師弟。”她早已厭倦此人的手段,她從未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更沒有要被她折磨的必要,“你若以為我想依附于他,那便是你自己蠢鈍,輕生妒忌之心,不配為人所愛。”

平野星被她的話激怒,魚腸劍移開她脖頸十寸,爾後帶着尖銳的劍嘯聲朝她斬來。平野星的身手在如今的年代算得上是佼佼者,但在顧相惜生存的世界,這樣的身手卻是不夠看的。

只見顧相惜空中念訣,她的劍便似被什麽擋住,停在離她脖頸五寸之處,再難動分毫。

她垂下眸,打量了會她的劍。

寒光鋒利,銅錢花紋。

“逆理不順,不可服也,臣以殺君,子以殺父。 ”

魚腸劍。

“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你到底是誰!”平野星眯起眼,像是不認識她。三日前的顧相惜還只能被她捏在手中玩弄,更莫說她現在身受重傷,按理是只有任她宰割的份啊!

“那是這柄兇劍的詛咒。臣以殺君,子以殺父,擁有這柄劍的人最終都會落得此下場,雖不知是何人送你的,但與你卻再合适不過。”顧相惜淡漠着眉眼,聲音在陰冷的水牢中傳開,穿透她的心髒。

平野星像是受到了某種巨大的刺激,她看着自己曾沾染上無數人鮮血的手,連連後退。

“這是你告訴我請柬之事的謝禮。”顧相惜疲倦的閉上眼,腦子裏不斷湧出的甘甜回憶,在此刻卻像是一枚生滿倒勾的利箭,勾起血肉毫不含糊。

平野星倉皇地奔出水牢,她捧住自己的心口,若顧相惜所言為真,那便是他殺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她擡起眸,眼神裏充滿殺意。

待心緒穩定後,平野星收起魚腸劍,往斷魂苑而去。

“方姐姐!”平野星知道方瑛潔此刻正在偏殿熬藥,她連忙推開門,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慌張道,“我按你的指點,将請柬之事告訴顧相惜了,她聽完便吐了一口血,然後、然後便沒了呼吸,怎麽辦,我好怕師父和師兄會知曉!你幫幫我罷!”

“星兒,你不是學暗殺出身的麽,怎麽遇事還如此慌張,連後事也不知道處理?”方瑛潔并未應下。

“可、可師兄那麽了解我的手法,我怕他知道是我做的會一輩子不理我!”她故意先讓方瑛潔懷疑,爾後再說明因由,這樣,即便是方瑛潔這樣謹慎的人也會深信不疑。

方瑛潔果信了她。她沉思了會,顧相惜一死,若不将後事處理幹淨,一旦查起來她也脫不了幹系。權衡利弊後,她拍着平野星的手,道:“麻煩你替我看着藥,我去去就回。”

平野星點了點頭,在目送她離開後将火爐上還未熬好的藥倒在一旁的藥碗裏,爾後端着盤子推開了正殿大門。

“把藥擱下,出去罷。”月隐捧了本書正在細讀,絲毫未發現來人并不是方瑛潔。

“師父,是我。”平野星福了福身子,随後将藥碗輕輕端下,擱在他面前。

“星兒?你來作甚。”

“沒什麽,不過是太久未見師父,有些想了。”她眸中淚光點點,嘴角牽強地勾起,一副擔憂卻不想讓被人看出的模樣。

月隐笑了笑,将書擱下,伸出手疼愛地摸了摸她的頭。

平野星閉上眼,抓住他的手腕,在月隐逐漸凝住的笑意中,輕聲道:“抓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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