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春腰 - 第 28 章

第28章

霍青撷着雪棠來到山路盡頭。

山崖陡峭險峻, 可将下方的情形一覽無餘,雪棠目不轉睛盯着小路,只見沈離正帶着大批禦林軍拾級而上。

霍青一改之前的平和模樣, 倏得将雪棠勒到身前,将一把匕首逼到她的脖頸處,揚聲對沈離道:“若想讓安寧活命, 你便一人上來。”

沈離半點都未猶豫,轉身向身後的禦林軍做了個止步的手勢,禦林軍頓在原地,他繼續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身影颀長又孤高。

叛軍人多勢衆,皇兄若單獨上山,無異于羊入虎口,哪裏還有活命的機會?

雪棠不忍心連累沈離, 直直凝着他,大聲喊道:“皇兄,你不要上來,便是上來了也于事無補, 屆時只能為我收屍。”

她邊說話邊擡起雙臂,攥住霍青的手腕, 狠狠向自己的脖頸刺去。

雪棠可謂拼盡全力,可惜,那點力氣和霍青相比猶如蚍蜉撼大樹,壓根不能動搖分毫。

“公主待自己的兄長倒是十分深情!”霍青一邊說話一邊把雪棠的手臂拉了下去。

此時此刻雪棠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沈離身上,她目不轉睛盯着沈離, 大聲喊道:“皇兄, 你不上來,我會被霍賊殺死, 你便是上來了,我們勢單力薄,照樣逃不脫霍賊的魔爪,你又何苦憑白把性命搭進來?”

雪棠的話盡是肺腑之言,奈何沈離置若罔聞,向上攀登的腳步穩如泰山,半刻都不肯停歇。

沈離距雪棠越來越近,雪棠也越發焦急,整顆心都揪到了一起,眼淚簌簌直流,簡直要水漫金山。

一步、兩步……沈離攀上山頂,站都霍青對面。

霍青勾勾唇角,露出志滿意得的笑容,沉聲對沈離道:“卸掉你的長劍。”

他若卸掉長劍,便真的要置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境地了,雪棠看着沈離,無奈的搖着頭。

沈離握緊手中的長劍,對霍青道:“把阿棠放開。”

山頂皆是霍青的人,霍青有恃無恐,當即便松開了雪棠。

雪棠跌跌撞撞撲到沈離身旁,腦袋貼到他胸前,緊緊摟住他的勁腰,低低啜泣起來:“皇兄,你真傻,怎麽就上來了!”

沈離輕輕在她腫脹的臉頰上撫了一下,繼而把她扯到身後,赤手空拳和叛軍厮殺起來。

叛軍人多勢衆又手握兵器,沈離便是武功再高強,雙拳也難敵四手,不多時便被叛軍踩到腳下。

霍青慢悠悠走到沈離身旁,以勝利者的姿态居高臨下乜着他,咬牙切齒道:“若不是你,某也不會淪落到今日這般境地,某人馬稀少,奪取江山是無望了,但若能一雪前恥,也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

沈離被叛軍摁在地上,按說是極狼狽的情形,他卻神色淡定,絲毫不顯慌亂。

霍青最厭惡他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明明已成為階下囚,憑什麽還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豁得”抽出長刀毫不猶豫刺沈離他的右臂,刀韌在沈離的血肉裏來回旋轉,直到将沈離的經脈挑斷,才赫然将劍拔了出來。

沈離疼的汗水淋漓,太陽穴青筋暴起,卻依舊一言不發。

霍青駐紮遼東多年,從未見過像沈離這樣有骨氣的人,若不是站到了相對的位置,霍青倒真想将沈離引為知己。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們已然劍拔弩張,便再不能站到同一艘船上。

既不能和沈離站到同一艘船上,便只能将他除掉,否則有這樣一位強悍的敵手在,又如何能安然度日?

心裏存着殺意,霍青的臉色卻愈發雲淡風輕,他将長刀上的鮮血擦拭幹淨,慢條斯理對沈離道:“這一劍算是報你毀掉對我的右臂之仇。”

鮮血染紅了眼,雪棠想要擋到沈離身前,卻被叛軍死死制住,只不停地嗚咽着流眼淚。

看到雪棠那副模樣,霍青雲淡風輕的眸子倏得淩厲起來,他将長刀高高舉起,狠狠刺入沈離的肩甲。

沈離搶走了他的江山,搶走了他的一切,他便要一刀一刀将沈離淩遲,讓沈離生不如死。

大刀在沈離的血肉內一寸一寸移動,眼見着便要劃進心髒,忽見木屋後面湧出一大批身穿甲胄的禦林軍。

霍青驚異的瞪大眼睛,實在未料到禦林軍會攀着幾百米長的藤蔓攀爬到山頂。

藤蔓韌性雖強,卻也很難支撐身強體壯的禦林軍從山腳爬到山頂,其中折損的人命不知凡幾。

沈離優待士兵人盡皆知,誰能想到他會為了救一個贗品公主不惜損兵折将?

霍青眯起眼睛,他實在想不出沈離能為了雪棠做出多麽離譜的事情?

禦林軍來勢洶洶,皆向着霍青而去,霍青無暇他顧,提刀與之厮殺起來。

禦林軍和叛軍殺得如火如荼,雪棠這才尋到機會沖到沈離身邊。

沈離臉是紅的,身上也是紅的,鮮血将他的衣衫盡數浸濕,順着衣擺淌到地上,将周邊的黃土一厘一厘染成紅色。

雪棠直喇喇凝着沈離,眼淚如泉水一般往外湧,心裏難受到了極致,有千言萬語想和沈離訴說,偏偏像是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坐到沈離身邊,小心翼翼托住沈離的脖頸,把他的腦袋托到她的大腿上。繼而抽出手帕,輕輕把沈離臉上的血跡擦拭幹淨。

待把沈離臉上的血跡擦拭幹淨後,又去擦他胸膛和手臂上的血跡,可惜,沈離身上的鮮血像是一汪泉水,源源不斷的往外流,毫無停歇的跡象。

雪棠像是瘋了一般,不停的給沈離擦拭,然而,一切都是枉然。

她從未見過這麽多鮮血,只看得她肝腸寸斷,她狠狠将帕子擲到地上,俯身抱住沈離痛哭起來:“皇兄,你若是抗不過去,我便随你過去,左右是我對不住你,到了那邊我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她是被昭帝捧在手掌心長大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姑娘,除卻賞花弄月,彈琴跳舞,半點事情不會做。能照顧好自己已是萬幸,至于做牛做馬更是無稽之談。

她只一心想要照顧沈離,卻對自己的能力沒有半點自知之明。

沈離睜開眼睛,看着她哭得涕淚齊流的狼狽模樣,微微勾起唇角。

他艱難地擡起左臂,輕輕将她臉頰上的淚水揩掉,啞聲道:“阿棠,你看看周圍這些人,他們都在瞧着你,你不是最要面子的嗎,若再哭下去,可要顏面盡失了。”

皇兄都變成了這副模樣,她還要面子做什麽?雪棠不答話,只眼淚越來越洶湧。

哭哭戚戚間,禦林軍将叛軍絞了個七七八八,太醫也緊急慌忙上了山。雪棠忙側到一旁,令太醫将沈離擡到木屋。

雪棠跟到屋內 ,原要看着太醫給沈離處理傷口,卻聽沈離沉聲說話:“阿棠,你且出去!”

皇兄危在旦夕,雪棠又哪裏舍得出去,可她知道皇兄是一言九鼎的性子,嗫嗫地蹭到了門外。

她也不往遠處走,只緊貼着房門,惴惴不安地站在門口。

大約站了一刻鐘,忽聽到屋內傳出一道極力壓制的悶哼聲,與此同時,雪棠的心也緊緊揪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木門,仿佛這樣盯着就能瞧到屋內一樣。

時間仿佛凝滞了,過分難捱,直到叛軍被盡數剿滅,山頂屍骨成山、血流成河,房門都未打開。

以前若是看到那樣多的斷肢殘骸,雪棠定會栗栗危懼,現在她滿心都是沈離,只覺得殺再多的叛軍都不解氣,皇兄若有個三長兩短,定要讓人把叛軍挫骨揚灰。

懷揣着巨大的恨意和擔憂,雪棠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在門外打轉,也不知轉了多長時間,房門總算被人打了開來。

她像疾風一樣旋了進去,猛然撲到床榻邊,急聲問道:“皇兄怎麽樣了?”

問完話才發現沈離的臉色白得像紙,地上扔着一團團沾滿血跡的紗布,多得簡直堆成了小山。

雪棠滞在原地,臉色也變得煞白。

“陛下性命無憂,但右臂……”十一溫聲答話,卻被沈離泠然打斷。

“十一,你先出去。”沈離的聲音很小,輕的像是一縷煙,仿佛随時都要飄散。

十一把未說完的話咽回肚子,沉默着走出房門。

雪棠順着十一的話,把目光投到沈離的手臂上,他的手臂包滿了紗布,軟軟地擱在木榻上,就像一把戒尺,或者一張床褥,是岑寂的,沒有生氣的。

“皇兄的手臂是不是……”雪棠頓了頓,她甚至不敢把那兩個字問出口。皇兄是九五至尊,天底下最尊貴的人,文治武功樣樣齊全,她實在想象不出皇兄若是廢掉一條手臂,以後該怎麽辦?

“我的手臂受傷很重,但休養一陣子便能痊愈。”沈離看向雪棠,慢條斯理解釋。

聽到沈離的話,雪棠的眸子倏得便亮了起來,皇兄從未騙過她,他說能痊愈,就必然會好起來。

她從無盡的悲傷中掙脫出來,又變成了那個嬌妍活潑的九公主,輕巧的移到案幾旁,斟了一杯溫水,端到沈離身旁。

沈離受傷嚴重,就平躺在榻上,任由雪棠喂水。

她從未做過伺候人的活計,難免笨手笨腳,喂着喂着就把水抖到了沈離的脖頸處,于是又手忙腳亂放下茶盞,扯出帕子給沈離擦拭水漬。

輕柔的布料覆在沈離脖頸上,別處都平平整整,唯有喉結那處突兀的鼓了起來。

不由自主間,雪棠想起了那夜沈離上下滾動的喉結,以及沿着腹1肌淌到茂密處的汗水。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思緒拉回來,她是魔怔了不成,皇兄為了救她遍體鱗傷,她不能替皇兄分擔痛處也就罷了,怎麽還滿腦子都是風花雪月?

雪棠懊惱極了,暗暗斥責了自己一通,複又趕緊把沈離脖頸上的水漬擦拭幹淨,端起茶盞給他喂水。

沈離心細如發,只瞧雪棠紅的晚霞一般的耳朵尖,便能推測出她心中所想。

心中頓時湧動出巨大的喜悅,身體的疼痛和那喜悅相比渺小如煙塵,簡直不值一提。

這時,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情,再有七八日便到了情絲繞發作的節點,也不知雪棠那一絲旖旎,到底是體內的藥力所致,還是她心裏已對他有了不同于以往的情感。

沈離表面雲淡風輕,骨子裏最是固執,但凡他想要的東西,他都要完完全全擁有,譬如雪棠,他要将她的身心都收為己有才好。

他凝着雪棠,啞聲問道:“妹妹,你的耳朵怎得紅了?”

雪棠原就十分羞窘,聽到沈離的問題愈發難為情,手足無措地将帕子絞來絞去,直搓成皺巴巴一團,才找了個蹩腳的理由:“我有些熱。”

“是嘛!”沈離輕咳一聲,臉色愈發蒼白,“左右屋內現下只你我二人,你若覺得熱,只管把外衫脫掉便是。”

說到這裏,雪棠不僅耳朵尖,便連臉頰也變成了紅色。

雪棠畏熱,夏日從不穿中衣,若脫掉外衫,便只餘下小衣和亵褲,又如何還能見人?

皇兄話裏話外都是對她的疼愛,她卻不好把不能脫外衫的真實原因告訴皇兄。

她僵硬地頓在原地,思索着該如何回話時,忽聽房門被人敲響:“聖上,判臣霍青從懸崖躍了下去,除他之外的叛軍已被盡數剿滅。”

沈離頓了頓,繼而淡聲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日幕一寸一寸籠罩下來,天漸漸黑了。

帝王的安危關乎社稷,京都表面風平浪靜,暗裏卻風起雲湧,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沈離的性命。

按說沈離是不該在宮外過夜的,奈何他身受重傷,不宜挪動,只得宿在原地。

太醫給沈離換過藥以後便退到一側的帳篷等候傳侍,屋內唯留下兄妹二人。

雪棠站在塌邊溫聲細語說話:“事急從權,山上沒有宮人,今夜便由我照顧皇兄,皇兄若餓了、渴了只管叫我,如果、如果想要出恭也不要客氣。

咱們是兄妹,世間除了父母屬咱們最為親近,您千萬不要不好意思。”

她自覺一番話很周全,也十分合情理,可不知為何就是不敢直視沈離。

雪棠說完話以後一直低着頭等候沈離的回應,等來等去都沒聽到聲音,這時才擡起頭看向沈離,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呼吸卻很平穩,原來已經睡着了。

雪棠給沈離掩好被角,蹑手蹑腳踱到交椅上小憩,她睡覺時雷打不動,今日卻格外警醒,沈離只是想翻個身,她便聽到了聲響。

雪棠急匆匆奔到榻邊,低聲對沈離道:“皇兄身受重傷,不益操勞,還是我幫您吧!”

雙手托到沈離腰側,觸手是遒勁的肌肉,溫熱又堅實。雪棠動作一頓不由想起畫本子裏那句被反複提及的名言“男人的腰奪命的刀”。

思緒又回到情絲繞發作的時候,那時她意識模糊,身體卻分外敏感,只記得一把勁1腰抛得她上下起伏,酥麻之感從脊骨一直傳到大腦,簡直不知天地為何物。

心緒飄飛間,身體也悸動起來,雪棠唯恐被沈離發現端倪,雙手攢足了勁兒,用盡全力幫沈離翻了個身。

她累得氣喘籲籲,折回交椅歪着之前,卻還是沒忘了幫沈離蓋好被子。

山間不似皇宮,雖是夏日,到了深夜依舊寒沁沁的,雪棠還未盹着,便被凍得瑟縮起來。

動一動或許會暖和一些,屋外有禦林軍守夜,倒也無需考慮安全問題,雪棠悄悄站起身,還未走到門口,便聽到沈離的聲音:“可是覺得冷?”

雪棠轉過身看向沈離,昏暗的燭光下,他斜躺在簡陋的矮榻上,一雙黑眸如曜石般晶亮,裏面流動着她瞧不懂的光華:“既覺得冷便到榻上來,我們小時候不也經常這般嗎?”

沈離挪到矮榻最裏側,拱起手臂,指節分明的大手從棉被裏探出來,将棉被掀開一小半。

自知曉情1事以後,雪棠便有意和沈離保持距離,見到沈離坦蕩的模樣,她愈發覺得自己狹隘,也不好意思拒絕沈離的好意,磨磨蹭蹭挪到榻邊。

她慢吞吞鑽到棉被內,盡全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因着心虛 ,雪棠不好意思離沈離太近,不由自主縮到了矮榻邊上。

神經緊繃起來,雪棠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原以為自己會徹夜難眠,沒成想不到一刻鐘便進入了夢鄉。

旭日東升,天一點一點變亮,雪棠縮在沈離懷中睡得又香又甜,絲絲縷縷的陽光灑進屋子,連雪棠臉頰上細碎的絨毛都照得分毫畢現。

她的容貌分明是明豔照人的,可因着那未曾絞過的絨毛便多了幾分稚氣,像一只挂在枝頭的桃子,內裏甘甜多汁,表皮粉嫩飽滿,只要品嘗過那份美好,便再舍不得放手。

至于那些想奪走她的人,他便只能遇神殺神、遇佛弑佛了!

沈離輕輕在雪棠的額角吻了一下,而後就那樣一眨不眨的凝着她,直到雪棠睡醒,才慢悠悠開口詢問:“睡得可還舒适?”

雪棠怔楞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是來照顧皇兄的,她不僅沒有早起為皇兄侍奉湯藥,甚至還懶懶縮在皇兄懷中酣睡,雙臂緊摟着皇兄的勁腰,因着緊貼在一起,她甚至能感受到皇兄遒勁的肌肉迸發出來的熱意。

雪棠輕咳一聲,紅霞一直從臉頰蔓延到脖頸,她手忙腳亂坐起身,匆匆整理好衣衫,這才開門去喚太醫進屋換藥。

聖上的安危重于泰山,天堪堪亮時太醫就候到了門外,哪成想一向勤勉的聖上竟會等到巳時才開門。

山上沒有吃食,太醫幫沈離換好藥以後,禦林軍便把沈離擡到工匠連夜打好的竹轎上,小心翼翼把他擡到山下。

馬車穿過長長的宮道,徑直駛進太極宮。

“娘娘,聖上回宮了,是和安寧公主一同回來的。”錢嬷嬷将打探來的消息報告給德太妃。

想到雪棠昨日赴宴後一直未歸,後來沈離又匆匆出了宮,德太妃便知曉沈離在宮外留宿和雪棠脫不了幹系。

沈離初初登基,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他竟為了雪棠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

德太妃握緊手中的碧玺手串,狹長的眸子裏迸發出狠厲的光芒。

沈離文治武功樣樣齊全,上至朝廷重臣下至黎民百姓無不交口稱贊,雪棠雖不是皇室血脈,卻是沈離名義上的皇妹,沈離若與雪棠傳出些什麽,定會被人诟病、遺臭萬年。

德太妃深吸一口氣,提步走出房門。他們母子籌謀多年才有如今的地位,萬不能斷送在一個女子手中,既然沈離舍不得雪棠,那便由她這個母親動手吧!

軟轎停至太極宮門前,不待內侍通報,德太妃便大步進入院門。

德太妃是聖上生母,內侍心裏雖焦急,卻也不敢阻攔,只得眼睜睜看着德太妃穿過花廳向沈離的寝屋走去。

一進屋,德太妃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藥味,藥味清苦,那清苦中卻攙着一絲清甜,正是雪棠常熏的鵝梨帳中香的味道。

德太妃擰起眉頭,踩着綿軟的地毯繞過屏風,将目光投向矮榻。

雪棠正側坐在榻邊給沈離喂藥,她沒有束發,柔亮的烏發披散在肩頭,嬌妍中又多了幾分婉約,被海棠色的中衣一襯,越發顯的人比花嬌,這副禍水模樣,莫說男子,便是女子見了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她生的美,伺候起人來卻格外笨拙,沈離也不介意,哪怕胸前和手臂都纏着紗布,卻還是俯下身,遷就着雪棠,一口一口把她喂的藥吞入腹中。

德太妃的目光凝在沈離的傷口上,眸中滿是心疼之色,她的兒子最是謹慎,斷不會讓自己置于險境,定是為了雪棠才身受重傷。

怒從心頭起,德太妃上前一步,眼睛直盯着雪棠,厲聲訓斥:“安寧,你昨日到底往哪裏去了,怎麽還害得你皇兄成了這副模樣?”

責問完尤覺得不解氣,接着道:“你也太放肆了,連累你皇兄也就罷了,竟還敢披頭散發面聖,若不是你皇兄寬宥,定要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幼時,德太妃居于長樂宮的偏殿,日日都到正殿和貴妃說話,她說話時猶如和風細雨,再和善不過。

雪棠從未見過德太妃疾言厲色的模樣,因着反差過大,她有些反應不過來,一時怔楞在原地。

相較于雪棠,沈離倒是十分從容,他伸手把雪棠鬓角的碎發掖到耳後,低聲道:“你剛沐浴完,莫要着了涼,快到耳房披一件外衫。”

他的聲音十分溫和,猶如和煦的春風,頃刻間便将雪棠心底的不安吹散,雪棠不再思索于德太妃的則問,她點點頭,轉身向耳房走去。

待人影不見了,沈離才看向德太妃:“母妃安好,兒子身體不适,請恕兒子不能起身相迎。”

沈離分明是在護着雪棠,這才将人支走,可相較于他的身子,雪棠便又顯得無關緊要起來。

德太妃大步湊到沈離身邊憂心忡忡查看他的傷口。越看越覺得心驚,那傷口又長又深,實在駭人。也不知她的兒子究竟經受了什麽?

德太妃捏緊腕子上的手串,凝着沈離詢問:“你老實告訴母妃,到底是如何受得傷,是不是和安寧有關?”

沈離輕笑一聲,低聲道:“兒臣是被霍青所傷,又如何和安寧扯得上關系?安寧最是乖順,母妃莫要胡思亂想。”

沈離言之鑿鑿,但德太妃總覺得他有所隐瞞,她的兒子她最了解不過,他既有心隐瞞,她便什麽都問不出來。

德太妃也不再做無用之功,柿子得挑軟的捏,她沒必要和自己的兒子過不去。

德太妃不再繼續适才的話題,召來太醫詢問沈離的傷勢,得知沈離沒有性命之憂才離開太極宮。

不過半個時辰,錢嬷嬷便來了太極宮,說是德太妃請安寧公主到豫章宮說話,雪棠自知來者不善,卻又無法拒絕,還未出發便見十一擋在了門外。

十一姿态恭敬,說出來的話卻相當堅定:“陛下有谕,安寧公主不得踏出太極宮一步。”

事情傳到豫章宮,德太妃又是一陣憤懑:“我看離兒是被那狐貍精迷得失了心智了,竟為了那狐貍精,一味的忤逆他生他養他的母親。”

德太妃沉穩,若不是氣急了斷不會大動肝火,錢嬷嬷忙上前安慰:“娘娘莫要生氣了,沒得傷了身子。”

德太妃不是意氣用事的性子,發作了幾句便冷靜下來,她端起案幾上的茶盞抿了一口,低聲對錢嬷嬷道:“将禦前那幾個侍衛提過來一一詢問,我倒要看看昨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也值得離兒時時刻刻都要把安寧護在身邊?”

錢嬷嬷躬身應了一聲是,提步走出豫章宮。

天一點點黑下來,宮人将宮燈點亮,皇宮燈火通明,比白日還要輝煌。

雪棠靠在引枕上思忖良久,最終還是猶猶豫豫開了口:“皇兄,不若我幫你擦一擦身子吧!”

沈離與昭帝不同,哪怕禦極,身邊也從來不用宮人和太監服侍,夏季炎熱,他已兩日未曾沐浴,總不好讓侍衛給他擦拭。

雪棠對沈離一片關心之意,但又因為二人已行過房1事,所以提出給沈離擦拭身子時,便有些羞澀。

沈離呢,自是萬分坦蕩,墨黑的眸子直視雪棠,唇邊勾起一抹溫潤的笑:“那便有勞妹妹了。”

他還未痊愈,身子十分虛弱,話畢就閉上眼睛假寐去了。

見沈離閉上眼睛,雪棠這才自在了一些,她解開沈離的衣帶,小心翼翼把他的外衫脫下來。

沈離的上半身除卻肩膀和左臂,皆裹着紗布,紗布包的很厚,卻依舊有血跡隐隐滲出來。

若不是為了救她,皇兄又何至于傷成這副模樣,雪棠越想越覺得難受,片刻間就沁出了眼淚。

她悄悄把眼淚擦拭幹淨,接着給沈離寬衣。

男子的蹀躞帶和女子的不同,雪棠不得其法,卻又不想打擾沈離休息,一雙手在沈離腰間蹭來蹭去,動作間只覺得沈離腰腹間的溫度越來越來。

皇兄的體溫平素就比她的高一些,雪棠也沒當回事,折騰了半晌,總算将蹀躞帶解了開來。

她将蹀躞帶放到一側,伸手去除沈離的下裳,這時才發現沈離的腰下高高鼓了起來,甚是顯眼。

雪棠臉一熱,不由後退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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