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61 章

第61章

◎你這麽着急想當花下鬼嗎?◎

路箋不騙人, 他還真記得。

大嬌布置嬌園迷障的時候,動的皆是死物,也就是亭臺屋舍, 走廊院落, 而遲問進嬌園後, 記得亦是死路。

只路箋他記的是花路。

因為要給遲問折最鮮活的花, 他記下了嬌園府中的栽花位置,而植被皆是活物,每日都會生長,大嬌設障的時候就沒有動它們, 眼下倒是剛好,誤打誤撞成了他們出院的依仗。

“那兒便有先前說要折與你的芍藥。”路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花圃。

他一直記着遲問的喜好, 但一開始只是因為好玩而已。

可以送她一橋的花, 也可以一瞬毀之,半分也不心疼, 但近來卻不同了。

近來心境變了,只要是與遲問相關的, 他都覺得珍貴, 何況是自己許予她的,那必須要花心思。

“你還真都記下來了?還兩日都沒忘掉?”遲問又驚又喜。

“嗯,只要走到山茶花樹那邊, 往西幾步就是側後門。”路箋領着遲問走向花圃, “折一只芍藥嗎?”

“折一只, 你選一只。”遲問回首看了看方才三歧蛇的位置。

那蛇在他們離開以後就隐去了, 鏡鱗亦是跟着消失不見, 瑄玉與玄玉自然也沒了蹤影, 但卻沒有什麽攔着他們行走。

路箋折了只藍紫色的芍藥遞給遲問, “旁的呢?”

“不要旁的,待我們回三辰殿自己栽些,不必折花便能欣賞。”遲問接過花來,讓路箋繼續帶路。

他循着自己記下的鮮花路線,果然很快便走到了嬌園側廳不遠的山茶樹下。

那樹下站着一人,是東方引本人,而非蛇身。

他今日是霧谷打扮,用面紗遮了一半的面容。

而遲問也終于從記憶裏再搜出了些許關于他的記憶來,自己當神的時候,應該是見過少年東方引幾回的。

只是每回他都是今日這樣,擋住了大半個臉。

只露了眼睛,于是乎遲問只記得他的眼睛。

而他的眼睛其實很好看,大且清澈,眼角略微下垂,幅度不多,是恰到好處的狗狗眼。

但卻是豎瞳,且又有蛇鱗遮面,所以這雙無辜的眸子才反而成了跳脫之物,被頗具邪氣的外表襯出了天真卻殘忍的異感。

似是天生壞種。

又似是墜入魔坑染了污穢的仙者。

亦或是,堕神。

遲問看着眼前的東方引,一瞬便懂了,他确實在意面貌,但他與東方喻不同,後者只是想長得像人,而他是想長得像神。

東方引想長得跟他崇拜的鸱吻神子一般。

遲問是神的時候,他想長得像神,鸱吻堕神了,他反而覺得自己與她更近了一步。

“東方少城主。”遲問理解他,但很難認同,“你這麽着急想當花下鬼嗎?”

“遲姑娘恐怕誤會了,在下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東方引微微低頭,取下面紗。

這是霧谷禮儀,陌生人間交談可以戴着面紗,見過面的相識,最好坦誠相待。

“沒有?啊,那可惜了,我有。”遲問才不同他客套。

“主人主人,那是我的簪子!”袋袋突然竄起,指着東方引發冠上的簪子,“是主人當年把我從裹屍布縫成口袋時用的大針針!”

遲問順着袋袋所指看向了那根發簪,銀色,沒有花紋,平平無奇。

那會兒用它縫完了口袋後,神子鸱吻便順手把針撮在了口袋束口,後來點化袋袋為靈時,那根針就變成了袋袋束發的簪子。

而鸱吻斂物,只注重過程與體驗,她收藏物什根本不知珍惜,這針神通頗大,可她既是順手撮人家腦袋上便忘了,如今成了袋袋的發簪,便屬它所有,從此需此針時,神子都會先問過袋袋許可才用。

袋袋自然視如珍寶,它肚子裏有再多的東西都是神子的,但這個簪子是它自己的。

可是後來鸱吻堕神,袋袋流離失所,被八殿下負屃強用神印坑了一道,順手就騙走了這根簪子。

如今為何又到了東方引頭上?袋袋于煙城這麽多年,從來沒見少城主戴過這銀針。

“啊,噫!”遲問不似物化靈單純,她再次秒懂。

怪不得東方引長得其實還頗好看,卻怎麽看,怎麽不規矩。

原來他的長相雖是标致,氣質卻是縫合的!

靠的就是這根什麽都能銜合的針。

“你把……取下來的美人氛圍都用在自己臉上了?”遲問雖知答案,卻還是忍不住确認。

好變态啊,怎麽有人在意容貌到這份兒上呢。

而且他還不是直接要走了美人面容,他只取美人風骨,當真是講究呢。

東方引颔首,不開口答,只看向路箋,不懷好意。

他确實跟路箋長得有那麽一些像,遲問其實在前幾日初見他時,便感受到了。

莫非東方引在試圖……變成路箋?

但他又從不曾見過路箋。

那小仙獸自被鸱吻撿去以後,在話本界便很有熱度,但實際上見過他的人不多,皆是些去過同皁山的人而已,看到的也不過是小少年路箋。

那會兒的他小小一個,烤栗子一般,很香,但也不算絕世美味。

而自他被神子扔下來後,話本裏寫他的加工味就更足了,大家更熱衷于自行解讀路箋與神子的關系,熱衷于為他套上各式或流行或禁忌的光環,而路箋實際如何,誰又真的在意。

左右他也是個低調家夥,知曉他實力與面貌的多半沒活成,茍下來的礙于顏面也鮮少說起,總之路箋很神秘,是大衆需要他神秘,以供大家遐想。

東方引亦是遐想他的其中一員。

他少時确實想的是成為神子一樣的存在,可後來神子堕下九天,東方引便想成為站在她身邊的神之伴侶。

他不曾見過路箋,卻也知神子衆多的伴侶中,這路箋最受大家認可。

為何?

為何不是他東方引,他既覺得路箋不配,任何仙妖人鬼皆不配與神子有關,卻又暗地裏渴望自己也有朝一日,能于話本裏跟神子在字裏行間有些關系。

所以在聽聞神子重現啓境之時,他興奮異常,他渴望着她記起自己,渴望着她來霧谷看看,自己為她做出的改變,為她布下的一切。

而她真的來了。

記不起自己又何妨,反正少年時的他,也沒什麽好記的。

如今的他才是為神子悉心打造的他,東方引小心翼翼地引起遲問注意,用沒什麽威脅的樹精留她一步,用自己的訂婚宴邀她參加,用大嬌入魔試圖喚醒她些許記憶。

皆是小心試探。

而她也如自己所料,步步踏入他的巢中。

可她身側,為何還站着這路箋啊。

“這些美人風骨縫在你的臉上了,那想必大嬌也拿到了她想要的。”遲問一邊說,一邊不忘捏了捏路箋的手。

小仙獸今日情緒有些怪,不時安撫一下,更為穩妥。

“遲姑娘果然聰明。”東方引偏不喊她神子。

他喜歡這個人類遲問,雖是生得與神子當年一模一樣,連那雙誰看了誰都想跪的眸子都沒點變化,可她只是個人類啊。

是和他能并肩于世的人類呢。

“所以剝離的僞裝呢?”遲問在意的是這個。

大嬌與東方引做交易,當然沒有把自己的性命相交的打算,她與此人一開始合作,肯定是公平的合作。

利用彼此的能力和兩城空中的霧氣,東方引有得,大嬌必是“有失”。

她想要一個清朗世間,故而東方引借她迷障得美人風骨,她則借東方引鏡蛇加持,除陋者僞裝。

一得一失,一美一醜,一清一濁。

“唉~好奇怪啊,你一個大男人愛美,反而是女子維正義?”袋袋在一旁聽罷直搖頭。

“啊不可如此刻板印象。”遲問輕拍袋袋額頭,“都啓境了還分男女,到底是根深蒂固啊。”

“哼。”東方引亦直搖頭,“是啊,為什麽?為什麽都要問我,所謀為何?”

他家裏人也不懂他在做什麽打算,只不過東方引前期不過是取些于啓境不被看重的面相加持,故而長輩都懶得管罷了。

妖嘛,有些癖好很正常,不然怎麽有人發瘋,都稱作妖呢。

可後來東方引開始幫大嬌揭露世間僞裝時,大人們反而着急了,這是要幹嘛?

須知他們鏡蛇一派,自古便能照見人心明暗不假,可那東西腌臜得很,誰願意看啊。

年輕蛇獵奇愛窺探,倒是常有,可都堅持不了幾年便麻了,到底世人誰沒有僞裝,剝幹淨了,每一個都是鬼,每一個都不能見光。

醜,太醜了,辣眼睛,還是遮掩着的好。

東方引也是這麽覺得的,但大嬌卻是個毅力十足的鬥士,她不僅覺得世間就該清明,醜不醜的皆該大方展示,還覺得神子當初設下煙霧兩城,本就是想做此事。

東方引不茍同她的世界觀,卻對她看神子設計的想法表示了支持。

他們一拍即合。

一個雷系靈脈,卻是魅妖,一個音系靈脈,卻是八岐鏡蛇,他們一個想要展示自己強大,一個卻自小就裝得柔弱。

換啊,神子的冊之境便換得人與妖分開生活,各居一方,煙霧二城怎麽換不得。

是神子教他們分得清也可,看不透亦對,那不如就照着神子做過的事,也翻個城池各取所需得了。

“既是合作,為何還控她作斷音?為何未有成果之時便把她殺了?”遲問還是不解。

“啊,那個啊,我也不想的。”東方引嘆了口氣,似是真的在舍不得大嬌逝去,“只是見她與你相談甚歡,我忍不住,受不了,看不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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