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63 章
第63章
◎我允許你反抗◎
負屃在鸱吻堕神以後, 元氣大傷,卻不敢過多修養,而是幾乎急不可耐地, 下界開始尋找寶貝妹妹的神體碎片。
那時候鸱吻堕神的消息也差不多已經傳開, 正是小老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議論高峰, 三辰殿據說亂成了一鍋九宮格, 而鸱吻為神時頗為眷顧的煙城與霧谷,亦頗受打擊。
鬼域那邊因為折溺被退婚的緣故——亦或是路箋被扔下界卻失了蹤跡這回事——稍有規模地入侵過啓境幾回,天境便順手一邊固起了鬼門關結界,一邊把輿論一轉, 将一切失序盡數丢鍋到了九殿下身上。
于是乎這時,一個從來都文雅守規的神子形象就很被需要了, 負屃借此, 名聲大漲。
她先在同皁山與折溺假模假樣地共守了些許日子,立起了負責可靠的神子人設, 爾後見那兒的碎片藏得穩妥,便啓程去尋下一塊。
因此她又回到了煙城。
負屃找到了之前短暫打過交道的東方引, 她能看出這個少年對鸱吻忠心耿耿, 而她先前還想利用此人破壞鸱吻的計劃。
結果鸱吻自己搶先一步解決了自己,負屃要做的只剩下守好她寶貝妹妹的碎塊便可。
而守物嘛,自然是忠犬最最适合。
“呃, 白癡。”遲問忍不住罵了出來。
但負屃此舉還頗精妙, 四兩撥了千斤。
她把之前奪走的面具賣了個人情還給了東方引, 然後又順手給了他從袋袋身上搜刮而來的縫針。
這侍神的小蛇妖有多狂熱, 她從那雙美麗的眼睛裏便可看出, 她根本不需要引導東方引做什麽, 只需要以好姐姐的名義與他道幾句鸱吻對他的厚望即可。
而大嬌這邊, 倒是比東方引棘手一點,但也就一點。
小魅妖想要漲妖力,與那習慣示弱的少年不同,另一個繼承人顯然希望自己強大。
負屃費了點口舌才說服她,道他們的九殿下如今隕落,正是需要他們低調保護自己之時,變強當然是要變強的,但大嬌需要先蟄伏。
故而她表面上還是走了霧谷大明星的路,而私底下則利用鸱吻的神體碎片,通過面具與自己的聯結默默提升。
再後來,東方引找到合适的時機出現,通過瑄玉再次接觸到大嬌,接着表現出與她完全不同、卻恰好互補的抱負,兩人一拍即合。
“啊,大嬌覺得不該定義美,但凡自己認為可以大方展示的,就是美?”遲問理解大嬌的觀點。
她也同樣能理解東方引的,“你則覺得,美需要統一定義,而那些不美的,便可以遮掩或是幻化,從而達到美。”
這些東西聽起來複雜,但是與承境百姓讨論外表焦慮的議題差不多,歸根結底就是審美不同所造成的意見分歧罷了。
其中夾雜了些自信與自由的延伸,與大嬌的執着與迷茫幾乎一致。
所以那魅妖與東方引的合作,更像是一種對于不解之事的探讨,是試驗,而不是霸道地想要大家照自己的觀點生活。
她在試圖弄清楚哪一種才對。
但東方引不同,他篤定自己的判斷,他沒有要讨論的意思,他根本不在乎煙城百姓被剝離僞裝後是死是活,該怎麽活。
他更喜歡霧谷,這裏的人都藏着自己,他也可以藏着自己,藏着神子的一部分,永生活在迷魅之中。
果不其然,戀愛腦專坑事業批。
但他到底還算守信用,大嬌雖因他一時嫉妒橫死,但他也如約奉上了她想要的“理想之城”。
此城還拜負屃助力,是她臨走時給了一些新鮮神力注入霧中,以供輪轉之術運作妥當。
出一點小力,說幾段假話而已,能把鸱吻的兩個繼承人搞得魔怔,還能藏好碎片,又能毀了兩座試驗城池,一舉三得,何樂不為。
“可看完了?”東方引看着遲問的臉色變化,覺得甚是生動。
比之前身為神子時,親和許多,與他的距離,又近了許多。
“看完了,頭疼。”遲問坦白,東方引不僅有病,他還矛盾,整個回憶裏充斥着他各種各樣完全對立的選擇與思考。
他太別扭了,他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跟自己過不去,他何止表裏不一,他的裏子就跟萬花筒一樣,倒應了他是條鏡蛇且同時還是歧蛇的身份。
“我完全為你展現,你還有什麽不理解的呢?”東方引就站在遲問對面,兩人也就一步之遙。
“感謝你的展示,但我沒多想理解你。”遲問守禮回應。
她只是想弄清楚該如何停了煙城的混亂。
東方氏一家顯然是在默許自家少城主的荒唐,他們借剛才的大火先行遁走,而霧氣消減的霧谷這邊,亦早非魅妖一族掌控。
能救此二城的只有遲問。
而她得先确認大嬌死亡之後,操控一切的是否真的僅剩東方引一人。
誰要真去理解這個自戀又自卑的家夥啊。
“你不問問我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麽?”東方引咬了咬牙,“我等了你這麽久,我堅持了這麽久,我一個人努力了這麽久……”
“啊,多謝,可這哪一樣是我需要的呢?”遲問十分敷衍地回應,“你侍神到底也沒有極虔誠啊,這貢品一點也不對我的口味。”
她這個态度雖是即興,但也存了點惹怒東方引的心思。
遲問需要快一些引出對方的後招,兩城的百姓可是耗不起的。
她清了清嗓子,朗聲總結,“但主要是你,本身就不對我的口味。”
東方引擰了擰眉,幅度不大,但他身後的山茶花樹動靜倒是不小。
花杈嘎吱嘎吱地傳出被重物碾壓的聲響,茂密的花葉冠中,陸陸續續伸出了幾個銀色的巨大蛇頭。
鏡鱗擦過山茶花從,又纏上各段花枝,碾落幾朵鮮花,半點不知憐惜。
“這是你的能力,那麽大嬌的呢?”遲問掃了一眼山茶花樹,是八頭蛇。
這大概是東方引的原身,那麽煙城百姓被霧氣剝下的僞裝在哪,會不會像上次在海灘一樣,凝成魔煞?
“自然是也在此處的。”東方引笑着,“要解霧谷與煙城之患不難,只要你不出迷障,所有荒唐皆止于此。”
“亦或是遲姑娘選擇讓外面的……那位,殺進來?哈哈,那迷障也許會解,但我和魔煞也會逃出去噢。”
“然後繼續為非作歹,用你和大嬌的能力,繼續再選兩處城池延續這番荒唐,召我來解?”遲問忍不住,很不禮貌地翻了白眼。
“遲姑娘懂我。”東方引禮數依然到位。
“嘁,你還真是該死地迷戀給人出選擇題啊。”遲問把招魂幡收起,“明明你自己就該死地矛盾。”
東方引這只妖,對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态度暧昧。他自小就懷揣這種不純粹、不規矩的混亂情感在為人處世的每時每刻,卻無人看出他有什麽問題。
只因為他沒有攻擊性。
溫箱裏的蛇。
遲問眯起眼睛,反過手讓掌中的芍藥花瓣一瞬枯幹。
迷障外的路箋手裏亦有一片相同的花瓣,是剛才遲問塞給自己的。
她用木系靈脈加速這片花瓣走向衰敗,而路箋也通過神印與遲問的聯結,同步得到了一片凋亡的花瓣。
禮尚往來嘛,傳個消息,順便投他所好,她多有情調。
至于這輪轉如何完成,那還得多謝東方引知無不言,讓遲問即興借用了一下他們輪換城池的把戲。
在面具、霧氣和碎片都出于神子的基礎下,遲問掉包兩片同根而出的花瓣根本不難。
路箋反應很快,冥火直接燒上了山茶花樹。
那是活物,迷障不動活物,故而東方引原身纏繞着的花樹,就是路箋正在毀掉的這一棵。
“看來遲姑娘是選擇放我一條生路了,莫非是心疼我侍神辛苦?”東方引的蛇身鑽入地中,又換了一處,在他腰後伸了出來。
看着還挺像觸手的,觀感兼具了美與駭人。
“你這樣的性格,幹什麽都辛苦,難為你活這麽久了。”遲問擡手,摸了摸東方引近在咫尺的臉,“若真要我心疼你,我便送你解脫吧?”
“甘之若饴。”東方引甚至閉起眼來。
“唉呀,這般受死多沒意思,我允許你反抗,快做個鬥士吧,小銀蛇。”遲問說罷,附在對方臉上的手往下,鉗住了東方引的脖子。
她比之矮了一些,于是幹脆直接把這妖舉了起來,朝他身後燃起的山茶花樹推了過去。
兩人一起撲進了火中。
鏡蛇不怕尋常的火,但路箋的冥火,燒啥都能奏效。
而東方引還真不怕死,但他怕遲問受傷。
迷障果不其然直接破開了。
路箋在看到遲問的同時亦止住了自己的冥火。
“唉唉唉!”袋袋可太怕這鬼域之火了,但它同樣心系主人,所以第一時間從逃得遠遠的位置又飛奔了回來,拉起遲問就開始檢查。
“主人可傷到了?”
“無事,乖。”遲問穩妥之輩,一般不作死,這兩個男人都在她拿捏之下,不可能出錯。
“少城主還真是……半分也不憐惜自己的子民!”袋袋轉向東方引怒斥。
倒不是它真的心疼煙城百姓,主要是它剛剛得知自己鎮中的小宅院也遭了殃。
小麻袋覺得自己眼下應該要憤怒,于是叉起腰來大喝,“你們這些上位者為了搞事,怎麽總要百姓跟着倒黴?力量權威,毀滅報複,每年每代都是這點追求,得了丢,丢了再搶,好沒意思!”
“确實沒有意思,可如果你們真覺得沒有意思,為何卻總下意識地認為,得到力量就非要毀滅什麽,報複誰人?”東方引突然笑得癫狂,“為什麽非要追求權力,求得地位,成為神魔,才有意思?”
“我就是,敬神,愛美而已,不行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