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94 章
第94章
◎敢情我還是保守了◎
兩人在鐵線蓮“仙子”指路的湖邊, 看到一位年輕人。
姑且稱作金龍魚先生吧,因為他穿着金色和赤紅的套裝,整個人金光閃閃, 豪氣非常。
又因為是在湖邊, 故而雖沒有明顯魚相, 遲問也将之籠統地歸為了魚類。
“我在雲落島見到的人魚都沒有開尾, 你可見過人魚是開尾的?”遲問小聲與路箋交談。
那位穿了身西紅柿炒蛋的年輕人背對着他倆,正在湖邊豪飲,看樣子是獨酌。
他雙腿泡在湖中,看不清是什麽構造。
“沒有, 因為不需要。”路箋對此有些模糊的記憶,“雙腿而已, 幻化出來便可, 開尾只是世間話本喜歡的……幻想趣味。”
雲落島的人魚他沒看到幾尾,但同皁山也有人魚。
被盜獵的人魚。
為的當然是高價賣出, 供權貴賞玩。有些賣不出的,便會被拉出來表演, 開尾展示也是其中一項。
路箋看過。
被斬開尾巴的人魚并不會像話本裏說的那樣, 在疼痛之中被迫化出雙腿來,他們只會憑白失去這條尾巴,然後在失血過多又缺乏治療的環境下痛苦死去。
亦或是在死之前, 被端上誰人的餐桌。
“噢是啊, 幻化。”遲問聽罷點了點頭。
幻化外形是啓境妖族的技能, 需要偏高一些的修為才能辦到, 別的族類若有這般追求, 除了尋求法器助益, 修習妖術也可以旁通。
但都不簡單, 沒有話本說的那麽容易。
是以路箋的話,遲問其實聽出了一些漏洞。
只是她沒指出來。
她只是又問,“那鬼域呢,鬼域是不是有可能存在些更原始的人魚?”
“嗯。”路箋确實是有一些原始記憶在的,只是需要喚醒。
他之所以在開尾這件事上沒有盡言,只不過是自己主觀判定了人魚被開尾這一件事,是殘忍的,是違逆遲問“審美”的東西。
他不願意她聽到,盡管他非常清楚,遲問一點兒也不脆弱,她見過更殘忍的畫面,處理過更無人道的的事件。
但路箋的直球思維就是本能地選擇了換一種方式回答問題。
沒撒謊,但沒盡言。
“鬼域的人魚……對。”他以前偶爾也這麽折中說過話,但為的只是好玩。
只不過世間他願意逗的人很少。
但這一次他說話拐彎,卻不是因為這樣有趣,路箋覺得自己的心境當真是變了,“鬼域的人魚非是那般配色。”
好啊,他甚至都會轉移話題了。
遲問把路箋表于神色的迂回曲折都看在眼裏,她忍着笑應道,“那是哪般配色,與我說說?”
“黑色。”路箋回答。
原屬鬼域的魔物人魚,他約莫能記起一些,這倒不假。
也是些不太符合遲問審美的物種,不過就路箋看着,倒是挺合眼緣的。
他們整體是灰黑的色調,鱗片雖也發光發亮,卻都是森森然青黑的亮法,配合着鬼域魔窟裏的黑水湖,路過的鬼多看一眼,都要被就地扣住腳踝,拖入深潭。
沉淪吧,他們會伏在你耳畔低語,據說碰上心軟的人魚,吃人前還會給食物安排一段美夢。
“哇噢。”遲問聽罷,反而很想親眼看看,“那他們唱歌嗎?”
“唱的,與雲落島上的詠歌不一樣,鬼域人魚唱歌,只是在打飽嗝而已。”路箋對詠歌的品質還是很有鑒賞能力的。
他被養在天境的時候,神子讓他學的有一半便是藝術,而他自己亦有些古早沉澱深埋在骨血。
但人魚詠歌其實只是在人類聽來很夢幻罷了,他們自己聽着,就跟飯前祈禱一樣。
雲落島的那些人魚詠歌,是誘人觸礁的曲調,但鬼域裏的那一族比較野,他們不走惑人那條路。
他們直接啃,啃完了再嚎一嗓子,表達自己這頓吃得香不香。
“食魚人魚,對吧,比較像食魚人魚。”遲問大抵歸納了一下,“也許這也是雲落島人魚有兩類的一點源頭因素。”
沒什麽用的小知識,到底遲問不是來追溯什麽鬼族古生物的。
反正就是一個餓的時候唱歌,一個吃飽了唱歌。
這般想着,遲問便見那方喝着酒的金龍魚男子對着大湖唱起了歌。
他的聲音洪亮,也帶點奇怪的口音,但還是能辨出歌詞的。
“噫~”遲問聽了幾句便很覺得晦氣,對方唱的東西,說是淫詞豔曲,都太擡舉了。
簡直不堪入耳。
“我去與他搭兩句,若他回的你不喜歡,也稍忍忍,暫時手下留情。”遲問邁開腳步之前,先給路箋打上預防針,“你這夢裏會說話的不多,要珍惜。”
路箋點頭。
遲問便去與那金龍魚說話,對方果然如她所料,放浪得緊,不僅出言不遜,甚至還想動手動腳。
他生得倒是一表人才,是個狐貍眼眸的讨巧面相,見遲問走來便從湖中撈出雙腿,本還站得人模狗樣,兩三句話過去,卻已是病柳一般,歪得沒臉沒皮。
但與他口出的狂言相比,這站姿已然算得上講禮貌了。
“小娘子如此姿色,當真國色天香,你可聽說過鸱?”他說着話,身子似是不受控制一樣晃,“三危山有三青鳥,最是出名,但那鳥兒不是我想提的,我想說的是另一種,姑娘就似那三危鸱一樣。”
鸱?
遲問只笑,不答。
金龍魚卻被這敷衍的笑牽了魂一般,往遲問那方又歪了一大步,“三危鸱可不是尋常鳥兒,亦不是尋常鸱族,那三危鸱有三個身子,卻只一頭,與我最最合稱。”
“噢,如何合稱了?”遲問耐着性子,想探知他是否真是律己咒的化身,如若是也,他道三身,倒是合理。
“因為在下有三……啊哈哈哈,不可言說,不可言說噫。怕是這麽說出來,姑娘惱羞,要嗔怪在下,還是直接随在下回屋,我親身給姑娘查驗可好?”
他笑得狂妄,顫着身子就往遲問跟前搖了過來,“且讓我聞聞姑娘身上是什麽香,當真勾得我發狂……啊,莫不是故意迷我的催情香?”
“……”好油,油得遲問回怼都慢了一秒,實在是被齁得厲害。
她打了個呵欠,“嗯,你覺得我是什麽味道,像什麽小動物都可以,不必特意告訴我,因為你怎麽想的我根本不在乎。”
這種故意用輕浮話語調戲人的家夥,最喜歡聽的就是對方的反駁,遲問半句也不會贈他。
果然,他試圖再用更離譜更污穢的話激怒遲問,卻只得她施舍一般的嫌棄,甚至都不用正眼瞥他了。
金龍魚很快自己惱了,破口大罵。
遲問擡頭看了看太陽,他們剛才走得很快,這會兒也就下午而已,遠沒到鐵線蓮口中的“夜路”時分。
但她仍是覺得晚了,便懶得再拖,“且住,你越罵,我越清楚你是什麽水準,可我真不想了解你半分,這般被迫認識你,讓我覺得很像踩了一腳狗屎,當真晦氣得很。”
她說罷,幻出招魂幡便打。
本想着言語中有可能聽出些什麽破夢巧法,可這對手還不如鐵線蓮有趣,那花仙子至少美貌,還懂分寸,這玩意兒不然,實在沒什麽探索的價值,削了得了。
不料這玩意兒舉止輕浮,打架倒是招招得力,非常有鬼域風範,走的是遲問半個月前見過的那個路子,冥兮的路子。
那就是加大力度,往死裏敲!
很不優雅,遲問禦起風術避開對方極重的一擊,那金龍魚用的是個長柄錘子狀的武器,一招一式都對準了遲問的面門,似乎是很不喜歡他剛才還聲聲稱道的容顏。
遲問的攻勢跟着對方的招式做出調整,她在力量上不算有優勢,且那金龍魚用的是長柄武器,不易近身,那便是說明……
近了身,就很好殺了。
她橫起招魂幡,擋住那大錘子直掄過來的沖擊,緊接着順勢一換,将幡子化作黑鐮,再順勢一旋長杆,刀鋒甩出了精準的弧度,貼着對方的金裝一挑,直往咽喉割去。
嗤啦一聲,破骨斷筋,血肉模糊。
金龍魚猛退數步,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這戰局竟然連僵持幾個回合都沒有,三兩下便要結束。
他哪能甘願呢,這可是他的場合啊。
金龍魚摁着自己汩汩冒血的喉嚨,扔了手裏的大錘,朝湖邊倒去。
遲問皺着眉頭想攔,卻是已來不及。
果然這家夥還有後招,金龍魚一腦袋紮進水中不久,便是另一人從湖中躍了出來。
是那方才剛剛見過的仙子,阿鐵。
“嚯,可是好玩?還給我男變女了?”遲問挑起一邊眉頭,“敢情我還是保守了,猜得不甚準确,不是三合一兩只咒戒怪物,而是六合一,獨一份的?”
“你果真不好對付。”阿鐵笑了,聲音半分仙氣也不存,還低啞得瘆人。
畢竟剛被破了喉嚨嘛,還能說話都算她能耐非常了。
“六合一?”在一旁看戲的路箋沒跟上節奏。
明明是自己的夢,為何兩方都比他本人清楚明白?
他當真漏勺腦袋嗎?小仙獸罕見地在意了,當即便轉動了腦瓜,“六戒一身,嗯?”
“六戒一身,嗯。”遲問點點頭。
這符合她之前的推斷。
“你究竟是什麽東西,能給個準嗎?”遲問虛心求教。
啓境神奇物種可真多啊,她真心想學。
“魅鲛。”阿鐵頂着沙啞難聽的嗓子回答,“你既好奇,不若我再變一次,以原身示你。”
她說罷,又再次入水。
那方才還碧波粼粼的湖被阿鐵頃刻一換,成了鬼域才有的黑潭。
一只青黑的爪子咻一下破出水面,扣住了遲問的腳踝,将她徑直往水中拖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