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95 章

第95章

◎你以為我在取悅你麽?◎

那青黑色的鬼手帶着蹼, 又有彎鈎似的爪,不倫不類,就算是沒冒頭也抓得怪準的, 徑直就扣在了遲問的腳踝上。

遲問穿的是靴子, 這一爪子撓得倒也不疼, 後續用了勁兒拽她, 亦是比貓咪襲擊痛些罷了,體驗喜人。

真好啊,成神真好,怪不得世人都喜歡修煉呢, 果真變強就不會受傷了。

是啊,很多人變強, 只是為了不受傷罷了。

大家其實沒有那麽多攻擊傾向的, 對吧?

遲問笑得非常慈祥,一副盼着世界和平的模樣, 低頭看向那只又暗暗加了力道想要把自己拖拽入水的黑爪,“小可愛, 你要麽猜猜, 為什麽我拽不動呢?”

“……咕嚕咕嚕。”黑爪的主人從黑潭之中冒出了一個腦袋,“我猜你有土靈脈。”

遲問不置可否。

“要不然就是金靈脈。”那腦袋又答。

遲問聳肩。

魅鲛眨了眨眼,“噢, 是土金雙脈。”

“沒錯了, 獎勵你一次揚竿啓航。”遲問說罷一個高擡腿, 把整只魅鲛從湖中撈了出來, 甩在岸上。

那人魚就似路箋先前說的那般模樣, 通體是黑色基調, 鱗片帶青, 發光卻幽幽森森,在大太陽底下也瞧不出點生氣。

“魅鲛……好一個,縫合怪啊。”遲問轉向路箋,“是這種嗎?鬼域有的?”

“像。”路箋從來記不清細節,大概是,便算是了。

那岸上打滾着幻出雙腿的東西,确實是像他記憶深處裏有的某個物種,但鬼域土生土長的深淵魔族人魚是不是這般,誰又知呢。

魅鲛?

那便算他是魅鲛罷,有什麽所謂。

“你不如問我,他哪能記得。”魅鲛站起身來,是個雌雄難辨的軀體。

姑且稱“她”吧,到底是用了阿鐵的長相。

而所謂魅鲛,既是魅妖與人魚混血而成的物種,在鬼域從前是常有的,就跟世間的混血妖怪一樣。

他們不受外形限制,可以沉在湖裏帶着尾巴游玩,也可以在岸上幻化雙腿,于山間奔跑。

不止外貌可以變,性別上也是男女互換,雌雄不定。

當然,阿鐵介紹的都是鬼域正經的深淵魔物,她自己并非其一,她只是夢中産物而已。

此地由路箋之夢拟建而成,魚王只能借他的基礎着手改之,因為時間上來不及,路箋的夢又實在太過簡單,要素過少,人家想要發揮都沒點空間!

“改夢改了幾百年,就沒見過日有所思能少成這樣的極品!”阿鐵翻了翻白眼,吐了句槽。

具有攻擊性的東西是哪哪也找不到,虧得境靈提醒,她才勉強引出了要破六戒的這一份執念。

現如今這局面看着,好像戒咒對此二人也沒造成什麽威脅,反而像是送上門的打包禮盒,予了他們一個解咒大福利那般。

太欺負鬼了!

“呃……抱歉,實在抱歉呢。”遲問聽罷,也為魚王不值。

但這麽省事就能解咒,倒非常符合路箋這家夥的作派。

他從來就是直線邏輯,能看到最快最簡的方式。

但不一定最容易,能不能辦到,全憑本事。

遲問有這個本事。

“我自己的咒,我自己解。”遲問朝路箋示意,卻也不忘公平公正,“出去了要揍魚王的話,你去,那是你的。”

“好。”路箋點頭,原地坐下,看遲問發揮。

但先發揮的,自是那夢中魅鲛。

阿鐵背後騰起的黑水在狂風之下卷起了巨浪,一瞬便把整個岸邊層層圍困,巨變濺出的水花就似下了場暴雨一樣,淋得青蔥草地剎那間坑坑窪窪。

那暗黑的魅鲛于浪潮中一躍而起,未着片縷,赤腳行于卷起的巨浪之上,擡手喚起了一道水鞭。

遲問的注意力沒有完全被這陣仗吸引,她低頭瞥了一眼腳下默默生出的藤蔓,上面的朵朵紫花似乎有些眼熟。

“唉。”她嘆了口氣,雖是今日之後,再不必守禮,可她本就是個很五講四美的家夥啊。

遲問皺起眉頭,朝魅鲛微了微身,“很美的物種,很美的小花,不該拘于鬼域,世間會有你們容身之處的,我保證。”

她說罷,雙支一并,指了過去,“但你嘛,夢中之物,便于夢中消散吧。”

那魅鲛足下亦有藤蔓,本是受其所控,伺機偷襲遲問,豈料不知怎地,一瞬之間竟然認了遲問為主,被她指引着拔地而上,纏住了魅鲛,将之一把拖拽到了地上,重重摔落在青草叢中。

“這是路箋的夢,夢主只能是我。”遲問信步走到伏地的魅鲛跟前,“真可惜啊,鬼域謀劃雖是不及時,但比天境聰明多了,我個人還是挺欣賞的。”

她說罷将黑鐮點在魅鲛心口,“好評,給你點個贊。”

藤蔓順着鐮刀破開的小口鑽入魅鲛體內,紫花朵朵掙開,每一次綻放都是一簇的血霧。

遲問別開臉看向路箋,“你喜歡這種啊?”

“不難看。”路箋歪着腦袋,認真評價,“比花好看,但若你不喜歡,便速戰速決。”

“我确是速戰速決了啊,你以為我在取悅你麽?”遲問猛地搖頭,“不可以虐殺,記住了啊。”

路箋倒委屈上了,“我從未虐殺。”

“嗯。”遲問信的,誰能比他更利落。

而她之所以用魅鲛的藤蔓反殺那物,也只是因為如此最快罷了,她亦是完全沒想到那陰間玩意竟然是這麽一個奪人生息的方式。

遲問的能力是肆取,她在夢中無論是靈術還是魂術都有些受制,前者自然是因為夢境為路箋和魚王所構,兩人皆為鬼域所出,與靈術相斥,合情合理。

後者嘛,則是因為夢這東西,本身就制約人魂。

但遲問雖不是什麽三危鸱,可她還真有三身能力,靈與魂皆不可用算什麽呢,她還能用神力啊。

既然小藤蔓都纏到腳邊了,拿來用一下,也是順便而已,誰料這花如此優雅,殺起人來怎地這般血腥。

下次不了,下次不了,遲問還是沒法同步路箋的陰間審美。

但那魅鲛卻似乎不知道疼一樣,被那般掙開了血肉,卻還擡起手來,給遲問遞了一個什麽。

是一朵花。

一朵全黑的鐵線蓮。

“吾亦有夢。”那魅鲛啞着嗓子,留下了最後一句話,草草死去。

遲問來不及感受雙臂刺痛,她知道這是咒戒在抽出,這體驗原本應該很折磨的,但她現在神體漸豐,還有土金雙脈加持,忍這點不适罷了,無足挂齒。

別說她眼下更在意那魅鲛臨死前給自己的花。

她迫不及待地讀了被封在其中的那段夢。

遲問看到了自己。

是為神時的她,長發傾至腰間,發冠上滿是鳥語花香,走起路來晃得厲害。

她喝酒了。

她正朝自己走來……

遲問明白過來,她看的是路箋的記憶,這是路箋的視角,看到的是為神時的遲問,喝醉了酒走向自己的片段。

九殿下手裏還牽着折溺,兩個人都穿了紅衣裳,卻半分也不相稱。

“吶,小客人你照顧一下,我還有位大客人要接待。”遲問把折溺交給路箋。

路箋并沒有像之前他自己說的那樣,看到折溺以後就失控了,還逼着對方見了鬼,吓得小羊丢了魂。

他們兩個只是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路箋給了折溺一個枕墊,讓他歇下喝茶。

相安無事。

很快路箋就對折溺失了興致,他自己扭過身去,看遲問與她要接待的“大客人”說話。

那兩人的交談刻意壓低了調子,似乎是不願聲張,卻沒對兩位小朋友設限。

路箋只能看到九殿下的正臉,看不到背對着自己的另一個人是誰。

他聽到遲問诘問對方,“既是受牽制到這地步、到這時候了,你們又為何還要置他于死地呢,他不就是你們盼着快高長大的上古修羅嘛。”

那背影聳肩,“此言差矣,客觀上确實如此沒錯,但神養大的惡鬼,還能有什麽血性,鬼域把他放在同皁山,你非要帶他回天境,如今我們盼着他,只是盼着他早些死了,再重生罷了。”

九殿下聽罷直笑,也知道路箋正在不遠處偷聽,便側過身子看了過來,“嘿,看來你我都是兩界盼着消失的人啊。”

“門當戶對。”那背影嘲了一句。

“去去去,注意修養啊,小孩子面前哪能這般開玩笑。”遲問抱起手來,“我與負屃不同,我可是有底線的。”

她同情地看向折溺,搖了搖頭,“不對等的身份,還叫成親?許之再多的好處也沒用,成婚是要交換愛的,別的任何物什都不需要。”

“是是是,所以沒讓你去啊,知道你不可能配合。”背影懶懶地應付。

“誰會愛一個不自由的靈魂呢?”遲問卻還不依不饒,“誰會愛一個工具?呵,我是真想不到,我們竟然是這麽一群神明,我今日還非要救這少年不可了。”

“所以搶親?”背影直搖起頭,“知道你九殿下行事叛道若脫缰野馬,可也不能沒規沒矩到這般田地吧?”

這可是全天境都在席的盛大喜宴啊,穿着紅喜服當衆帶走姐夫這種事,擱九殿下身上,也算離譜。

“事發突然,計劃提前嘛。”遲問似乎不覺得自己哪裏過分了,“我覺得這樣很好,甚至比我計劃的還要好,離譜一些,故事也能傳得快點,到時候……”

“你當真要……下去?”那背影的聲音聽着很是憂慮,“我還是覺得太過冒險。”

“我從不冒險。”遲問擺弄了一下身上的紅裝,“你有沒有聽過,一鯨落,萬物生?”

祝福我吧,我因世間萬物而無罪。

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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