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100 章
第100章
◎我可巴不得他們打起來◎
雨林深處, 蝰蛇族腹地。
專屬于族中長老議事的莊嚴大廳中,幾名蝰蛇族大佬互相寒暄過後,紛紛落座。
“原來那青年是小斷燎啊, 許久不見, 倒是變化頗大。上次看到還很稚嫩的嘛, 如今倒也有些大妖風範了呢。”
酒飲小菜奉上之後, 由其中看起來最和善的一位開口,衆人挑開了話頭。
“大妖風範,啊是是是。”另有幾人也心不在焉地捧了捧,複讀一句, “年少有成,年少有成啊。”
平心而論, 斷燎确實是個當大妖的好苗子, 盡管他實際上只是只混血妖怪。
而這年頭,純血妖怪難生産, 混血妖怪難發展,已經是妖界公認的共識了。
所以要麽保持純血, 但低産, 要麽廣撒網與混血妖或人類結合,拼個子孫滿堂,是當下妖界遵從的優選線路。
像是柘桑和漸浔這般毫不顧忌血脈傳承的結合方式, 則從來就不被認可。
純血大妖本就稀有, 同族要有結晶都是老大難了, 他們還異族相愛, 簡直是奔着斷子絕孫去的。
而其實斷燎的父母本也确實沒想過雙方真能有後代。
他們彼此都是大妖, 實力頂尖, 壽命也長, 要後代幹什麽。
故而斷燎這崽子的出現純屬意外,誰能想一蛇一狐,在雙方都是純血還血統古老的情況下,竟然可以撫育出完美的混血後代呢。
“斷燎啊,嗯,是個極佳的……繼承人。”蝰蛇長老懸鈴在衆人的鋪墊下,冷冷地道出事實。
那是一個極具威嚴的中年男子形象,方正面孔,深綠眼眸,長須,束冠,端端正正。
他自遲問一行入林便開始關注,直到柏荊為幾人引路後,便派人召了族內衆人,道有要事共商。
柏荊本蛇自然也得在列。
蛇外公雖是族裏最最年長的一位,但到底已經從族長的位置上退下來許久許久了,便還是要聽新族長的召喚。
幾個小輩被他安排去自家木屋歇息,他獨自一人赴會,也不知族長要與他們幾個老東西商量什麽。
無非是神子與修羅的事,柏荊都懶得為這算上一卦。
卻不料這一圈老家夥似乎早就通過氣了,張口便提了他那不成器的小孫子。
斷燎?斷燎算什麽繼承人。
“斷燎是只狐貍。”柏荊嫌棄地翻了翻白眼,“我族再不興旺,也不可能讓一只狐貍當繼承人,族長莫不是上次蛻皮把腦皮也捋平滑了?”
“荊老啊,莫呈口舌之快,這件事吾又不是第一次同爾商量,只不過這一回當着衆長老的面,我們正式聊一聊。”
族長懸鈴的年紀不算很大,幾乎只得柏荊三分之二年歲,故而雖說召喚對方要聽,但人家訓自己,他卻也得左耳進右耳出地受着。
雙方維持着一種妖族獨有的平衡。
“是啊是啊,我也聽說,你家這個小孫兒,頗有成器之象。”另一位長老附和。
斷燎身上不僅有雙族兩股純粹的妖力,連靈脈也是最高階且實用度極高的火靈,當然是極好極好的加持。
蛇族與狐族向來在妖界都混得開,原因就是兩族的妖力都很适合戰鬥,但能将兩族妖力結合在一起,卻是古來少有的。
更別說還是個火靈。
“成什麽器?就他那個性子,難堪大用,能活就行,還要成器!”柏荊對自己的孫子非常了解。
他從未對斷燎給予厚望。
是個混血,還不穩重,斷燎在柏荊眼裏,比他老媽柘桑這個戀愛腦還沒用。
因為那孩子是個心緒搖擺之人。
斷燎的狐火能燒穿八殿下負屃的幻界,卻也是在同一天裏,與遲問、付風遠三個人同時揍肅飔都揍不過,足以證明他實在太浮躁了。
他只要事與願違,就會開始搖擺,開始糾結,開始憤憤不平,然後與自己拉扯。
像是上一次同皁山大亂,他明明早一步猜到了母親的謀劃,卻完全沒有占到先機,作出該有的反應,而是在那裏自言自語,企圖說服自己,甚至企圖說服母親放手重來。
太年輕,又太聰明,還太理想化。
他适合自由自在,不适合承擔托付。
他自保都難,怎麽保護別人?
“不要這麽說嘛,荊老族中繼承人的位置空了許久,定下斷燎小侄孫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嘛。”別的長老也開始勸。
他們誰又不知斷燎不适合呢,誰又願意有一半狐族血統的家夥當他們蝰蛇小支族的繼承人呢?
只不過族長既然開口畫了大餅,他們跟着撒點芝麻而已,心知肚明。
誰叫柏荊在柏淩去世之後也不續弦,活了那麽長的時間,所出竟然只有兩兒兩女,大女兒柘桑前段時間還莫名其妙死在了同皁山,只留了這小孫兒,叫他們想換個人吹都難。
畢竟柏荊的另外三個後代,柘桑的弟弟妹妹們,至今也沒有生出半個純血蛋呢!
“別跟我掰扯這麽多,想讓我做什麽,直說便是,拿斷燎寫什麽文章,我看到他就來氣。”柏荊拍拍桌子喝了口茶。
他可沒說假話,他當真不喜歡這孫兒。
可他也只有這個孫兒了,其他孫兒更叫他看不上!
“九殿下入雨林為的何事?”懸鈴長老倒也識趣,果然不再拐彎抹角。
“何事,還能是何事,”柏荊一副提不起興致的模樣,“當年我族舉動被她知曉,我就說另尋一法,另尋一法,你們偏不聽勸!”
“修羅重生的時間根本算不出來,如何另尋一法?那……”懸鈴說話明顯比柏荊更謹慎些,“九殿下亦是個算不出來的,現在湊一塊去了,各位就說說如何應對吧。”
“呵,折溺哪天死掉你倒是算出來了。”柏荊諷了一句,又翻了個白眼。
“真是個好爺爺,倒是在乎那物啊,不過是鬼域魔族罷了,與我們能有什麽親緣,不要亂攀。”懸鈴的神情不見一絲波動。
新生的修羅,不過是他們蝰蛇族養的深淵魔物産出的東西罷了,被随便喊了聲爺爺而已,沒想到柏荊這老家夥還挺放在心上。
當年這批修羅成功長成的時候,要進一步做謀劃前,懸鈴族長便提出給那幾只東西做一次預言,但柏荊不允。
他說蝰蛇不給自家人算卦。
嘁,鬼域魔物,算得什麽自家人,那會兒剛剛上任族長的懸鈴哪裏肯聽,連着神子和路箋一起,都讓他算了一遍。
結果折溺倒是真的算得出哪天折了,但鸱吻神子和那真修羅,确是半點也不可測。
路箋算不出來也就罷了,重生之物,又是上古開天地就在的,蝰蛇妖力觸及不得,可以理解。
但九殿下常年在世間行走,沾了不少世間因果,就算是天境神子,也理應可以算到一些的。
畢竟他們蝰蛇一族也不是沒算過天上的神子。
卻不料她竟然與那修羅路箋一樣,竟是全然無法窺測。
“誰能想到九殿下那麽瘋,自毀重來?”剛才幫懸鈴的大餅撒了芝麻的槐老掩面嘆了一聲,“自古再活一次的,我們都算不準,無需強求了。”
“她不就是沖着這個重來的嗎?”另一側的榆老意味深長地看了柏荊一眼,“柏淩妹妹當年與神子很是要好,你我都是知曉的……”
“別提她。”柏荊沉了臉色,只三個字就讓滿堂長老大氣也不敢出了。
“……哈哈哈,別翻舊賬,別翻舊賬嘛,大家夥兒莫不是真的老了,總提從前做什麽。”慈眉善目的槐老擺了擺手,給每位長老添了酒水,“眼下不論是修羅還是神子,不都在雨林裏嘛。”
“就是,盡在掌握,只需一個引子。”榆老接話,然後看向族長。
懸鈴族長則轉向柏荊,眯了眯眼,“吾等提及小斷燎,也不是要惹爾發脾氣,只是看他與那修羅關系甚好,就似當年的神子與柏——咳咳,唉,不若……”
“不若什麽,文绉绉的煩死了,我又不是沒當過族長,你會的那一套都是我玩剩下的,少來套我。要做什麽,您族長大人吩咐就是。”柏荊往靠背上一仰,正眼都懶得再看誰。
“黑潭那邊時日差不多了。”懸鈴卻仿佛改不掉一樣,說話還是欲言又止,“月相也剛好合适,那路箋不難操控,只不過九殿下會比較難辦。”
“讓小侄孫費點心,照我們說的,稍微從中周旋一下,就不難辦了。”槐老笑着飲了口酒,“若成事,小支族的繼承人之位,也不是不能允的,他不會不想要吧。”
蝰蛇大族的支族也是難得難攀的好關系,斷燎是個混血妖怪,兩邊都不讨好,有一大族依附,斷是不會拒絕的,何況還許之繼承人的位置。
那就是說柏荊若是入了土,手底下這整個純血支族,都是他斷燎一個混血妖的了。
誰能不動心啊,在妖界混,哪有不講究身後族人的嘛。
“那小子有這野心,就不會蹲在三辰殿當醫修了!”柏荊拍桌而起,“行啦,莫要再斷燎斷燎地提他,要引子是吧?我親自去引,行了吧?別再廢話,做準備去呗,各位長~老!”
他說完,風風火火便出了門。
懸鈴族長似乎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與其他長老相□□了點頭,“這便妥了,荊老知道該怎麽做。”
“是啊,我們也不是真要那狐貍崽子做什麽,不過是提醒荊老那小狐貍與修羅關系好罷了。”榆老一副得逞模樣。
“沒錯沒錯,荊老影體那般逼真,扮一下自己的小孫兒說兩句話有什麽難的。”槐老站起身來,朝懸鈴鞠了一躬,“如此,我便去準備了。”
“有勞。”懸鈴也站起來,“有勞各位,雨林蝰蛇的預言是否能順利兌現,就看這幾日了。”
同一時間,柏荊正宅,偏廳的小石桌前,幾個“年輕人”亦在商議着什麽了不得的謀劃。
“唉,既如此,那假如,我是說假如啊,假如重生的不是修羅,而是天帝呢?”遲問倚在石桌跟前。
“……小徒孫是要弑神麽?”斷燎皺起眉來,擰得眉心的狐火都歪了。
“我弑過了啊,神。”遲問聳了聳肩,殺自己的神體,也是一種弑神嘛,“總之若這個天帝死了,也會新生另一個,是吧?”
夜靈抹不去,晝靈自然也是。
“是的。”斷燎點頭同意,表情意味深長。
“那你們覺得鬼域會讓她長大嗎?”遲問撐着臉蛋,歪在冰冰涼的桌面。
“定是不會了。”斷燎也是懶洋洋地,卻居然松了眉頭。
倒是袋袋很有活力,還憤憤不平,“呃呃呃,太不厚道了吧,鬼域不就總叫嚷天道不公嗎?把我們箋箋反複扼殺定然可恨,但是換個立場也是一樣的吧?”
追求公平對等的話,就該天帝與修羅共存,晝靈跟夜靈同在嘛。
袋袋是物化靈,只屬于物主遲問,它不站隊,所以看問題倒是意外地公正。
“勢弱之時,自然要争平等,但如果得了強勢,幹嘛還要讓?”斷燎是只妖,看法自是不同。
而遲問嘛,非人非神的,現下倒跟路箋一般,哪也沒有歸屬,“在鬼域找愛與和平,的确有些強求了,但其實在天境也沒這個,所以……”
“所以主人決定給兩處都散播一下?”袋袋其實搞不懂太高深的謀劃,但它很想參與。
“小麻袋以為你家主人是什麽話本主人公嗎?”遲問哭笑不得,“我可巴不得他們打起來,只不過……”
只不過世間招誰惹誰了,為何要當你們神仙魔鬼打架的戰場嘛。